圣女

2021-04-15  本文已影响0人  空空主义BIUBIU

2021-04-15 晴 大风 扬沙(北方的春天总有那么几天让人格外痛苦)

异象

银子出生时,天有异象。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银子娘说给银子听的。

原本是一个透着凉爽的初夏夜,星星在天空中眨巴着眼,银子娘被腹部的疼痛惊醒,挣扎着推开炕头的窗子,对着院子喊:“管事婶子,管事婶子……我……我肚子疼啊……”这一嗓子在安静的夜里传出好远,等管事家的张婶跌跌撞撞跑来时,发现——院子里飘飘洒洒的居然是大片大片的雪花。

但热心的张婶没顾得上想太多,叫来院子里其他女人帮银子娘接生。

银子是个孝顺孩子,没几个时辰就出生了,银子娘没遭多大的罪。但后来银子出生时,夏天飘起白毛雪的事情却是传了出去,不光整个庄子、庄子所在的村子,村外相邻的好几个村子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说:“那个小娃娃不得了,如若不是个天生的贵气种,那就是倒霉冤魂投的胎。”

这些,也是银子长大后听庄子上的孩子们说的。

银子曾问过自己的娘:“娘,我出生的时候下大雪,为啥你不给我起个和雪有关的名字呢?银子,银子的,不好听。”银子娘摸着银子毛绒绒的小脑袋:“下了雪,满世界银装素裹的,很美,所以才叫你银子呀,银子这个名字很好听!”

银子听不懂娘说的话,但她相信娘说的话,娘说这个名字好听,那便一定是好听的。

瘸子

银子娘是瘸子。

当初被送进庄子的时候,银子娘昏迷着,一条腿也被打断了。送银子娘来庄子的人说:“不要为难她,太粗重的活不要安排给她,她怀有身孕,一定要让孩子平安生下。她和孩子在庄子上的开销,每个月会有人送来。这些都是主子吩咐的,你们只管照做。”庄子管事不敢言他,自然是一一照办。

银子娘从昏迷中醒来后,没哭也没闹,更是不说话。管事家的婆娘张婶一直照顾银子娘直到她能下地。银子娘下地之后对张婶说了声“谢谢”,声音比砂纸擦过铁锅的声音还难听,张婶吓了一跳。

张婶曾偷偷问过自己男人:“银子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自己干过活,怀着身孕被送到庄子来,老爷又不让苛待,你说她是啥来头?”管事喝了口酒,告诫自己婆娘:“把你的嘴给我闭紧喽,想多活两天就别打听主子们的事!去,再给我烫壶酒来!”

银子娘在庄子里负责浆洗衣裳和给厨房打杂,事情琐碎,却不脏不累。

银子娘对这两个差事很知足,因为浆洗衣裳,经常会有人把穿小的衣裳送给银子娘,银子娘改改就能给银子穿;在厨房打下手,经常也能给银子带点多余的吃食回去。所以银子娘从没埋怨过,哪怕一句埋怨也没有。

银子娘经常对张婶说:“能活着,我和银子能活着已经是造化,你们给我们娘儿俩的照顾,如我有将来,一定报答。”

张婶心想:“报答!瘸了腿的娘,带个小丫头片子,拿什么报答!”但她嘴上还是客气地说:“我们都是庄子上的人,相互帮衬而已!你别记心上!”

故事

庄子大多是为了给城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看田地而设的,一方面照看收成,一方面盯着那些佃农,不让他们耍滑头。虽然庄子上管事的人大多深得主子信任,但说到底还是下人。

银子娘所在这个庄子的管事是个实在人,为人忠厚,待人和善,与周围的佃农相处融洽,经常回去田间地头转悠转悠,和大家聊聊收成、唠唠家常。

银子就喜欢跟着管事跑,银子也喜欢去地头上玩。

有一次管事大叔问银子为什么总喜欢去地头上玩,正在土坷垃里打滚的银子抬起头冲管事笑:“我在这里能听故事。”管事没多想,只觉得银子娇憨可爱。

回到庄子上,还把这句话告诉了正在厨房帮忙的银子娘。银子娘一个哆嗦,手里洗了一半的米,随着淘米水洒了一地,盆子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惹得厨房里的其他人一顿埋怨:“快清理起来,水都开了,就等着下米熬粥。干活的人都快回来了,就等着吃饭。”银子娘瘸着腿跪在那里,手忙脚乱收拾地上一滩水和一摊米。

那晚,开饭比往常要晚,好在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只要吃到热粥,大家都觉得是满意的。

晚上回到自己住的屋里,银子娘给银子洗脸洗脚,她问银子:“银子,地头谁给你讲故事?”银子坐在炕上,两只小脚泡在热水里,银子娘的手软软的给她清洗着。银子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回答,可多啦,树上的鸟,地里的兔子……对了娘,庄子里那只大黄狗还跟我说它年轻时的事呢!”

银子娘听到这里,一下子捂住银子的嘴,手上满是给银子洗脚的水。银子娘声音有些发颤:“银子,我的银子,这些话只能跟娘说,知道吗?不不不,跟娘也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原本在犯困的银子被娘的动作吓了一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娘。银子娘都快哭了,银子不懂娘的话,但银子知道应该听娘的话。

银子点头,从娘捂着她嘴的手指头缝里往出说话:“娘,银子知道了,银子不说。银子以后只对娘说!”

银子娘松开捂着银子嘴的手,一把抱住银子:“银子啊,我的银子!”

美人

银子娘和庄子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身材姣好,身段婀娜,说话总是不疾不徐,虽说长相也不好看,甚至是有点丑,还是个瘸子,但举手投足间总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风情,但又让人不可靠近、不能亵渎。

庄子附近也有莽汉对银子娘走过非分之想,但都被庄子管事一次次带人拿棍棒赶走了。日子久了,就有流言蜚语,庄子管事看上了银子娘,给安排的活计轻松,月银也没少给,一定是看上了这个瘸子。

张婶也埋怨过管事:“你是不是真看上那个瘸子了?”管事满嘴酒气,趴在张婶身上:“别说是个瘸子,就那长相,不是瘸子我也瞧不上!何况主子送来的人,这么多年了,银子都六岁了,月月送钱来,却不见人来,水深摸不到底呀!我才不去触那霉头。”

只有银子知道,娘是个美人,娘比管事大叔屋里贴的观音像还美。但娘每天都要用不知道什么草熬的水涂在脸上,原本白嫩嫩的脸就变成了土黄色,娘的头发很黑、很长,可娘总是用一块破布包的乱糟糟的,就像……就像院子里大树上那个鸟窝!

娘还用那个水涂银子的脸,告诉银子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

银子心里知道娘是美人儿就够了,银子最听娘的话。娘不让告诉别人的事情,银子一件也没跟别人说过。

不!除了庄子里看门的那只大黄狗。

洪水

庄子来年的日子好坏是靠天的,管事的月银收入是靠庄子的,风调雨顺自然最好,如遇个灾荒,别说上交的收成了,连佃户自己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那管事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连多日暴雨,终于停歇了。庄子管事的又要去地头上转转,银子缠着也要去。这么多天的雨,银子一直在庄子里待着,能聊天的只有那只大黄狗。管事的习惯了银子这个小尾巴,就遂了银子。

管事的看了看地头的庄稼,长势喜人。就往远处走了走,一扭头看到银子蹲在路边不知在嘀咕什么,顺嘴喊了声:“银子!走了!”银子起身对管事说:“管事大叔,找庄子里的人帮忙把前面河渠的堤坝垒高点吧?晚上要发水,淹了咱们庄子的地,今年的粮食就没了。”管事笑了:“银子,你抬头看看天,太阳都快把我晒出油了,晚上发水?”

银子坚定地说:“真的,下了这么多天雨,山上会冲下来洪水的,不光淹了地,还会冲毁庄子,我们的房子就要没有了。山上的动物们都开始搬家了。”管事看着说这些话的银子,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管事的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扭头往庄子里走去。回到庄子里,他想着银子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想:垒高点也没损失,万一山上真的发大水呢?冲到这里来,没有了庄稼收成,再丢了庄子,这两件事和垒堤坝相比更重要一些。

当晚,山上果然冲下来了洪水,幸好有堤坝拦着,地里的庄稼和庄子并没有遭受损失。

庄子管事心有余悸,晚上照例在自己炕头喝着小酒,回想到这件事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突然想到银子蹲在路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样子,而且那天银子还说了句话:“山上的动物都开始搬家了。”

山上动物搬家?

银子怎么知道?

丢了

银子丢了,和庄子里那只大黄狗一起丢了。

天都黑透了,银子还没回来。银子娘坐在自己屋里的炕上,呆呆的,管事家的张婶不让银子娘乱跑:“你腿脚不利索,出去也是添乱。”此时,庄子上的人都出去帮忙找银子了,连管事的也出去帮忙找了。

银子下午还在庄子里和大黄狗一起玩,又唱又跳的,当时管事家的张婶还对银子说:“银子,太阳毒,你往树荫里走一走。”没想到了晚饭时,银子和狗都不见了踪影。

张婶对银子娘说:“银子不会有事的,那丫头机灵着呢。”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银子娘脸上又有了泪珠。

后半夜,月亮都开始犯困的时候,银子被找到了,被管事的抱回了庄子。

被一起找到的还有大黄狗和被银子捧在手里的一只小鸟。那只小鸟看不出品种,浑身黑褐色的小羽毛还没有长齐,黄色的小嘴巴尖尖的,有庄子上的人说,那就是一只小麻雀,不知道银子为什么会捧在手里说什么也不肯丢掉。

银子娘在屋里听到动静,一瘸一拐奔出来,见到银子一把就从管事的身上把银子扯下来,狠狠地用手在银子屁股上打了好几下,大家忙拦住。张婶着急地说:“找到就好了,这么晚了,让孩子先睡吧,你看小脸脏的、身上脏的。”银子不疼,因为她知道娘舍不得真打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银子也不敢多解释,所以银子紧紧闭着嘴没有哭,手里捧着那只小鸟。

庄子里的人很快就散了,孩子也找到了,明早都还要起来做活,要赶紧歇息了。

管事的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擦了擦脸就上炕了。管事的对自己婆姨说:“银子那么小,自己带条狗就跑后山去了,也是小丫头命大,居然没碰到猛兽。”张婶没搭话,管事的继续说:“你说,那么小的丫头,居然黑天半夜的还能记得下山的路,找见她的时候,她正下山,庄子上那只狗也乖乖地跟着。”

管事的没听见自己婆姨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了,自己翻了个身也沉沉睡去。却不知道自家婆姨睁着眼睛想自己的事。

庄子上的人都去找银子了,管事的怕银子娘出事让自己婆姨看着点银子娘。屋里没点灯,张婶陪着不停哭的银子娘一起在炕上坐着,窗外的月光照在银子娘脸上,银子娘灰黄灰黄的脸居然就带了点仙气儿,和往日里见到的银子娘不太一样了。

张婶心里奇怪,但告诉自己:“看岔眼了,看岔眼了。”

救它

那晚,银子娘和银子回了屋,银子主动把手里的小鸟给银子娘看:“娘,我去后山是为了救它,它娘死了,我不去救它,它也会死的。”银子手里的小鸟无精打采的,脑袋垂在翅膀旁边。银子娘用手摸了摸那只小鸟的脑袋,对银子说:“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它是野鸟,是你去玩耍时捡到的。”听到“野鸟”两个字,那只小鸟抬起头,还扑棱了扑棱翅膀,可惜它太小,还站不稳,只扑棱了一下又回归原样了。

银子娘轻轻把银子揽在怀里:“银子,以后不能一声不吭就跑到别处去了,你一定要告诉娘,不然娘会担心,娘刚才就害怕了,害怕极了,害怕失去你,你明白吗?”银子毛绒绒的脑袋从娘怀里探出来:“娘,银子记住了。那……这只小鸟……”银子娘对银子说:“你那么勇敢救下了它,就留下它吧,让它做你的好朋友,以后有大黄、有它,你就不会闷了。”

银子很开心,银子点点头,对手里的小鸟说:“以后我和娘都会对你好的,你是我的好朋友,院子里的大黄也是你的好朋友,我们都是好朋友。以后我叫你什么呢?朋友都需要名字的,我叫你乖乖吧。”小鸟没有动弹,它对这个名字没有好恶感,随便什么都行。

银子娘给银子仔细洗了脸、擦了身,银子很快就睡着了。那只小鸟在银子枕头旁也很快睡着了。

银子娘坐在银子身边,看着银子,又看着那只鸟。银子娘认得那只鸟,别看它现在样子丑丑的,等它长大就会变漂亮了,难得一遇的珍珠凰,只是不知道这只是什么属性。它死去的娘会不会和自己幼时养过的那只一样呢?想到过去,银子娘眼里又流出了泪水。

银子娘用手摸着自己的瘸了的那只腿,低低地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活着……还活着……只是……”她抬头望着炕头那盏有着小小火苗的油灯,不再说话。

我们

银子12岁了。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银子娘说,她不会给女孩子整理头发,所以银子头发长长一些,银子娘就用剪刀给银子剪短,但这么多年了,银子娘的剪发技术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长进,银子的头发永远像被大黄啃过一样。但银子从没在乎这些。

乖乖也长大了,原本黑褐色的羽毛褪成了黄色的,尾巴上长出了7根不同颜色的尾羽,很是漂亮。但乖乖好像不会飞,不是在地上跑,就是待在银子的肩膀上,陪银子跑。

管事家的张婶自打在银子娘身上看出仙气儿之后,也观察过一段时日,并未再次发现银子娘身上冒出仙气儿,也就把奇奇怪怪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庄子里的岁月,静好。

秋日一个清晨,庄子上来了一架马车,随行的人对管事说,主子要接银子娘和银子走。事情来得太突然,银子娘简单打包了一个包袱,在庄子里众人的目送下,牵着银子上了马车。主子的事情下人是不能议论的,庄子里的人只是互相交替着目光,没有一个人交谈。

银子原本想带着大黄的,但管事的舍不得大黄走,大黄也不想离开庄子,这件事情就作罢了。银子在摇晃的马车里对乖乖说:“你到底会不会飞?”乖乖斜睨银子:“废话,爷是鸟!不会飞能叫鸟?”银子:“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飞?”“爷懒得飞,反正有你!”银子无语。

银子娘看他们俩斗嘴,时不时浅笑摇头。银子压低声音问娘:“娘,你也能听懂乖乖说话?”银子娘点点头:“我们都能。”银子有点意外,在庄子里娘从来没跟她说过,银子一直以为每天自己和乖乖、大黄的碎碎念只有自己知道,原来,娘一直知道的,一直能听懂的。

只是她忽略了娘说的“我们”。

大火

银子娘和银子在一个有着漂亮花园的房子里住下了,比之前庄子里的那间屋子漂亮,明亮,也更大了,还有好几个漂亮姐姐每天陪着银子和娘,此后她们吃饭、沐浴、更衣、就寝。

但银子不开心,因为这里没有管事大叔带她去田间地头玩、没有张婶给她蒸大馒头吃,最重要的是没有大黄给她讲故事听。

乖乖看到银子不开心,向银子建议找鸟儿帮忙,飞去庄子向大黄问好,然后把地址告诉大黄,也许大黄会寻来的。银子揪住乖乖最宝贝的尾羽,恶狠狠地说:“你就不能飞去一趟,看看大黄吗?”乖乖紧张地回答:“小爷我可不是跑腿的,你瞧外面树上那么多鸟!”

银子还是接受了乖乖的建议,拜托树上的鸟帮忙去看看大黄,还有管事大叔和庄子上的人们。

鸟儿的信息很快就传回来了,银子娘和银子离开庄子的当天晚上,庄子里莫名起了大火,庄子里的人都在睡梦中,没有一个人逃出那场大火,就连大黄也寻不到了踪迹。

银子听到这个消息傻掉了,她哭着跑去告诉娘这个消息,银子娘也傻掉了。明明离开时大家都还好好的呀!银子抱着娘失声恸哭,那么多条人命啊,这场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庄子和庄子里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年的痛苦与快乐、期盼与沉默、甚至是银子的整个童年。银子问娘:“娘,为什么呀?”银子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银子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回家

银子发现今天的娘不一样,娘没有用那个草水涂脸,娘的脸白白净净的,特别好看,娘的头发没用破布包着,而是用漂亮的绢绸轻轻绾在脑后。银子娘告诉银子,今天起,银子也不用那个草水了。

银子娘随后给银子烧了热水,把银子的头发也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用柔软的布擦干、又在院子里用木梳仔仔细细梳通顺。

那天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暖的。银子趴在娘的膝上,乖乖待在娘的肩上,娘的手指软软的、柔柔的,抚在银子发间。银子娘告诉银子,今天还会有人来接她们,她们要回家了。

银子不懂。她们不是刚刚坐马车来到这个大宅子吗?大宅子不是她们的家吗?银子娘告诉银子:“是我们的家,我们真正的家!银子!我的银子!”银子抬头看到娘微笑的脸,小鸟乖乖在娘的肩头歪着脑袋,眼睛黑亮黑亮的。

银子娘的话一直很少,她说的话银子几乎都不是很懂,但银子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娘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所以娘一定不会骗她。银子心里明白,既然娘说是她们真正的家,那就一定是娘很喜欢的家,有娘的地方就是家,“娘说去哪里,银子就去哪里!娘,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银子继续趴在娘的膝上,轻轻地问。

银子娘抬起头,望向远处:“那个地方呀,很美!树很高,还有很多美丽的动物、美丽的鸟儿,我的银子会喜欢那里的……”

第二天一早,银子娘就把银子叫起来了。有人来接她们了。

银子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其中一个是有着花白的胡子的长者。银子娘牵着银子的手走向花白胡子的老者,低头垂腰:“爹!”那老者没有吭声,只是看着银子,银子娘感觉到了老者的目光,把银子向自己身边拉了拉:“她是银子,是我的女儿,12岁了。”老者依然没有说话,银子娘咬了咬嘴唇,接着说:“爹!她肩头是珍珠凰,从小就养在她那里……”老者抬手,示意银子娘不用说了,冲身后的另一个年轻男人说:“带她们走吧!这里,放火烧掉!”

那年轻男人手一扬,银子娘和银子脚边出现了一片树叶。银子还没反应过来,那片树叶载着她和娘已飞在了半空,银子低头,她们住过的那个漂亮宅子已变为火海。

银子

银子娘让银子管那个老者叫外公。银子不喜欢那个白胡子老头,但银子很听娘的话。

那片树叶带着银子娘和银子回到娘说的那个地方了,那里真的很美,和娘说的一样。回到那里娘就换了一身衣裳,雪白雪白的,银子也换了雪白雪白的衣裳,和娘身上的很像,唯一不同的地方,娘的腰间是红色腰带,腰带上还有一片树叶形状的配饰,而银子则是一根白色的腰带,什么配饰也没有。

银子娘带着银子来到一个大殿里,最高的地方坐着的正是自己唤作外公的老者。银子娘和银子一起跪在那大殿中央,两边还有好多漂亮的男人、女人,但银子娘不让银子乱看。大殿上,老者宣布银子以后更名为雪辰珏,侍宠为珍珠凰,以后跟随在老者身旁修习仙法。

从此,“银子”这两个字再没被银子听到,银子每天被人唤作雪辰珏,或辰珏小姐。银子不开心,乖乖也不开心。乖乖不喜欢飞,它觉得太累;乖乖一直觉得自己是银子的朋友,可以互相抬杠、互相嬉闹的朋友,没想到回到这之后,除了银子要学习功法、仙法,自己也要接受所谓的训练,第一项就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飞翔。乖乖抱怨:“爷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学本事?”银子每天也好累,听到乖乖的抱怨,只能安慰它要多忍耐。

但银子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那天从大殿上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娘?

银子去问过外公,外公告诉银子:“辰珏,我们玉鼎雪峰的圣女,只能有一个!就像珍珠凰世上只能有一只一样。”银子强忍着对“辰珏”和“圣女”这两个词的不适,努力理解外公的话,却是徒劳。

烧了

玉鼎雪峰的圣女雪辰珏年满16了,已将外公传授的技能修习的炉火纯青。成年后的圣女需要在圣女殿中拜祖认宗后,就正式被封为圣女了,圣女将承担起守护、振兴玉鼎雪峰的责任。

银子穿戴整齐,头戴银冠、身着银丝玉履,在肃穆的象牙笛鸣中走进了圣女殿,她的外公、玉鼎雪峰的峰尊已在殿内等着她了。

一拜、二拜、三拜,外公站在圣女殿内高高的神台上,沉声宣布:“玉鼎雪峰圣女雪辰珏,三拜礼成……”银子缓步上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上神台,来到外公面前站定。

银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向她叫了四年外公的老者跪下:“圣女雪辰珏,拜见峰尊!”外公面色肃穆,颔首,命银子起身。

银子身形未动,只有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外公!我娘……我娘是不是已经……去了……”老者没想到银子会问这个,沉吟了片刻,答道:“你娘在送你回到这里之后就自戕而去了!圣女只能有一,况且作为圣女与仇家之子暗通款曲,怀有身孕,我允她生下你、养大你,已是对她仁慈。”

“既已允娘亲生我、养我,且断她一腿,为何仍要接我母女返回?当初娘亲并未有返家之念!”

“是你娘寻了鸟兽传音,要我庇护于你!你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珍珠凰,乃为我峰圣女天兆。但圣女只能有一!我庇护你,她自戕谢罪乃是条件!她做与不做由不得她!”

“她是你的女儿啊!”银子声音已有哭腔。

“可我,是这玉鼎雪峰的峰尊啊……”

殿内静默!

许久,银子抬头又问:“庄子、宅子,我们住过的,那火,是您命人烧的?”老者点头:“我们玉鼎雪峰的事情,不能任由外人知晓!”银子起身,脸上泪痕斑驳:“庄子里有十几个人啊,宅子里的漂亮姐姐们也是生命啊!”“但那些人的命和我玉鼎雪峰相比,何足挂齿?”

“何足挂齿?”银子有些抓狂,“你把我娘丢在庄子上不问生死,十几年间是管事大叔和庄子里的人照顾我娘和我,你一把火就烧掉了!我和娘在等你接我们之前住的宅子,那些女孩根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你又是一把火烧掉了!”银子说一句向老者走一步,“你说要我守护你的玉鼎雪峰,那我娘呢?谁守护了她?庄子上管事大叔和那些人呢?谁去守护?宅子里那些无辜的女孩,又有谁去守护?”

“雪辰珏!你疯了吗?今天是你受封日,你在圣女殿里发什么疯?”银子外公有些气急败坏。银子伸手一招,乖乖从殿外闪到了银子肩头,此时的乖乖比四年前大了许多,头顶长出了翎毛、尾羽也更丰满了,银子手指一压,脚下出现了一片叶子,银子跳上叶子,飞到大殿中央。

外公站在神台上,怒视着银子。银子声音不大,却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足以让那个老者听到:“珍珠凰,这里!烧了……”话音未落,乖乖嘴里喷出一股股火苗……

传说

玉鼎雪峰的圣女一直以来都是传说般的存在。圣女出生就天赋异禀,听得懂兽语,周身自带仙气,与任何猛兽珍禽都能相处融洽。

因有圣女,玉鼎雪峰一直是江湖中被世人传颂和仰慕的。

十多年前一场莫名的大火把玉鼎雪峰主殿烧了个干净,峰尊也在大火中丧生,弟子们随即四散而去,好好一个门派就此在江湖中没有了姓名。

银子顶着一头乱发,在一个面摊吃面时听到有人这样议论,她呼噜呼噜吃着面,听着肩膀上的乖乖说:“我求你了!你有点女人的样子吧!扮丑也就罢了,吃饭动静能不能别发出那么响的声音?”银子一歪脑袋,狠狠地用肩膀和脑袋夹了乖乖一下,乖乖“喳喳”惨叫,冲着银子耳朵说:“小爷我受够了,我要自谋生路……”银子从兜里掏出两枚铜板丢在桌子上,对面摊老板说:“给你钱!走了!”说完潇洒离席。

一鸟叽叽喳喳、一人大大咧咧,走在斜阳铺就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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