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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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和妻来到了这座小城。
小城靠山，三面青山像一个围椅一样把小城团团围住。围住了这里的朴实，围住了这里的亮丽，围住了这里的古朴风情，也围住了这里几千年来的绝佳容颜。走进小城，立马有种“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与君初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山脚下是一排排古色古香独有的吊脚楼，琐窗，朱户，碧瓦，飞檐，保留着千百年来的旧貌，走入其中，仿佛穿越了时空三千年。城中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水光粼粼，清波荡漾，从遥远的过去日以继夜地流淌到现在。河上的小木船也吱吱呀呀地摇晃着，把山光月影暮雨晨风摇碎了几千年。
三月初三，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经过了一个寒冬的蛰伏，各处的游人又开始了新的出外踏青的计划。小城也不闲着，一波又一波的旅游攻略在那些木楼牌坊间打响。美图，美景，美风，美人，每一个设计无不展示着小城迷人的风貌，吸引着外地的游客一拨又一拨前来打卡，也让小城的名气一次又一次得以提高，现在已经跻身于国家5A级名胜风景旅游景区。被历史的云烟尘封了数千年的小城像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一方碧玉，现在终于到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了。
我与妻也是慕名而来，虽然我们老家离小城并不太远，可能是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越是在家门口的景点越是没怎么去玩过，这次打破常规，也让自己心里少一点遗憾。
下午六点，我们找到了在网上预定好的那家临河边的小旅馆住下。洗净了一路风尘，打开房间的窗户，就可以远观山色，看晚霞片片在山顶盘旋，一轮明月从山那边升起，明亮又清晰。靠在窗前，又可以近听水声，听摇桨的咕噜声，游人的笑语声，还有那些画船上清脆悠扬的歌声，也是惬意得很。
“你们这里这两天有什么活动吗？怎么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休息过后吃晚饭时，我们问店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短发，圆脸，白肤，厚厚的眼镜，肥肥的啤酒肚，看着也给人一种敦厚实诚感，闲聊几句后，发现他也挺健谈的。
“呵呵，这次你们来得也正是时候，明天是我们苗族每年一度的民歌节，青年男女还可以对歌，你们可以去欣赏欣赏。”店老板一展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很是热情地说道。
“对歌节？是不是那种青年男女对歌传情的节目？你们苗族也有这个活动吗？”我一时也来了兴趣，脑子里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影《刘三姐》那些经典画面。
“是啊是啊！”店老板一叠连声地说道，眼睛里也闪着一种自豪的亮光，“我们的民歌节也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活动。青年男女在这天可以一展才艺，如果遇到自己喜爱的对象就一起参与合唱，两人对上眼后就可以正式交往了。既丰富了镇上的文化活动，展示了才艺，又让青年男女在对歌和合唱中找到自己心怡的另一半，一举数得呢。”
“哦，那是挺好的，也避免了那种古老式相亲面试一样的尴尬气氛。”妻子在一旁插了一句，“那这种对歌成功率有多少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主要宗旨还是希望大家在活动中玩得开心，也给了青年人一个展示才艺吸引对方的平台，能不能成对就看后面的发展咯。”店老板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听着，没有吭声，心里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那三年后的三月初四，你来我们那里玩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唱回那首歌《窗外》。”
三月初四，对歌？一时间，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惆怅。
02
三年前，我在东莞市里一家老乡开的塑料厂上班。厂子比较小，只有一百多人，好多同事都是我们一个镇的，还有一些同事稍微远一点，广西，四川等都有。其中有个女孩叫叶馨，来自湖南湘西，二十岁的年纪，清清瘦瘦的身材，扎一个马尾，在我们这个老乡堆里话语不多，每天只是勤勤恳恳地做事。
叶馨开始是跟她老乡一起进来的，只是没过几天，她老乡嫌工资不高，做事太累就跑了，厂里面只看到叶馨一个人来去。
那时候我在做领班，刚好叶馨分到了我这一组，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在闲聊中，对她也有了一点了解。她父母亲老了，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在读初三，家里的生活条件不怎么好，很大一部份全靠她的支撑，所以她进厂了后也不敢随便跳槽。一个月的工资更不敢乱用，除了给自己留点做生活费，大部份都寄回去给家里了，一年到头也很少看到她出去玩或是买那些高档的衣服还有化妆品。
听到她的这一切，我心里升起了一说不出来的心疼，一个好姑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年过去了。因那个时候回去一趟不容易，尤其是过年春运人多，回去的车票也是极其难求。到了年底，叶馨跟我们也没有回家。大年三十那天，厂里的女老板组织了个小型的聚餐活动，饭后又组织大家唱歌。那晚才知道叶馨的歌喉那么好，几曲下来，她那轻灵的嗓音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每一曲完毕都是掌声如雷。
“今晚大家都唱得特别好听，尤其是美女叶馨跟帅哥浩旋，下面请我们的两位歌神来一曲合唱好不好？”几曲下来后，年轻的女老板发表了几句新年祝福和感谢语后，又临时客串了一下主持人的角色。
老板一提议，众人自然也跟着起哄，一时间，掌声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我听着，突然略微有了点紧张，看了叶馨一眼，她也正好抬眼看着我，四目相对，两人不禁莞尔一笑。站起身，在同事们的掌声里走上台去，我鬼使神差地点了一首《窗外》。
《窗外》是自己比较喜欢的老歌，旋律动听，歌词优美，自己也是唱得比较多的，容易把握好那种节奏感。叶馨倒无所谓，她的音域较宽，什么类型的歌曲都可以驾驭。
一曲唱完，几分钟下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上节奏。叶馨倒唱得挺好，无论是感情，咬字还是动作节拍都跟着旋律把握得极其到位，一时间，全场掌声再一次响起。
唱完后，我们在台下一边聊天一边看节目的时候，叶馨突然说，“老大，有时间去我们那里玩玩呗，我们那里每年三月初四有个唱歌的活动，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唱唱歌。”
“好啊，一言为定！三年后怎样？三年后等我存够了路费，我一定去，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唱这首《窗外》哈。”我笑呵呵地答到。
“好，一言为定，三年后你一定要来哦。”她也笑了，像一朵绽开的玫瑰花。
时光易逝，三年时间转瞬即逝，我们也经历了人世间的各种不同变数。首先，因为家里的原因，那年过了春节后没多久，叶馨就辞工回了老家没再出来。不久以后自己也离开了那个厂，在同学的帮忙下来到了深圳。换了两次厂后，在街上误打误撞地又进了这家服装厂才慢慢安稳了下来。而在外漂泊的日子，跟叶馨也渐渐没有了联系。
去年年初，也就是我跟叶馨相约的第三年，经家里人的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在父母及亲友的撮合下，今年春节期间正式走入了婚姻的殿堂。现在趁这个三月时分，出来做一个简单的蜜月游，两人来到了这个小城，正巧不巧的赶上了这次苗族民歌节，这是天意吗？
03
来小城游玩的人真的多。
第二天，白天我和妻游玩了几个景点，又坐了画船在河上逛了一圈，在景区里穿上那些古装拍了一套照片。不要说，配上古色古香的小城旧景，还真的有点穿越到古代的感觉。
毕竟来游玩的人太多，每到一处景点或者玩乐项目时，排队时间一个小时玩就那么几分钟，多数时间就是拍照留念。一天时间很快也过去了，我们就等着晚上的对歌节目看完后，明天就回去了。
对歌活动晚上八点在小城的中心广场举行。还没到六点，广场周围就是人山人海了。广场中心是表演舞台，四周几个大的电子屏幕立了起来，同步播放着晚会的精彩瞬间。
我们找了远点但靠近电视屏幕的坐排坐下，舞台距离稍微有点远，只能通过电视现场来欣赏了。
不愧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对歌节目，每个报名的选手都是身经百战，一首首经典的苗族或流行歌曲也如天籁一样在耳边回荡，几曲下来，已经有了几对年轻男女初步成功牵手了。
九点整，帅气的主持人走上舞台，跟游人互动一番后，又用标准的普通话报出了下一个节目，“下面有请我们苗族的美女号称百灵鸟的叶馨小姐给我们带来一首经典老歌《窗外》，前面一段由叶小姐独唱，后面一段请在场的小伙子们奋勇争先抢夺参与机会，让我们看看今晚漂亮的百灵鸟会花落谁家？我们拭目以待！各位小伙子准备好了没有？”
我呆住了，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
随着音乐声响起，从后台款款走出的叶馨还是当年的样子，长发飘飘，略施淡妆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一件白色加粉红的渐变色衣裙让她如一朵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只是三年不见，她也成熟了很多，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里似乎也多了几许沧桑。
我基本上失去了意识，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影，脑子昏昏的，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
“快看，有个小伙子上台了。”妻在我耳边惊喜地叫着。在叶馨唱完一段后，有个小伙子拿着话筒走上舞台，来到叶馨的身边，很有风度地朝观众鞠了一躬，又转身朝叶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叶馨也很有礼貌地回应着。
音乐继续，两人像当年我们合唱的形式分唱了第二段。那极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配着叶馨轻灵的女声，一时间赢得了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每个人都看得兴高采烈，只有我，心里涌出阵阵伤感与惆怅，脑子里都是以前跟叶馨一起合唱的画面，后面的节目基本上没有去看了。
“两个都唱得真好，也很般配，真的希望他们两人能走到一起。”妻在我耳边说着。
我随口“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啥。转头看天，天边有一轮弯月正缓缓落下，不知道那一轮弯月，是否曾照见过你窗棂上的影子？
04
次日，在游人的欢歌笑语声里我跟妻离开了小城。妻玩得很是开心，而我，心底里有着一种不能说也说不出来的怅然。我没有去打扰叶馨，或许，悄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曾经以为，那些过去的日子都已经随风飘散，化为云烟，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那根琴弦时，还是会弹出伤感的颤音。
曾经以为，人世间的相聚分离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偶然回首间，却发现那一句不经意的笑语仍深深地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叶馨啊叶馨，这座小城我已经来过，这一弯养你育你的碧水我也来游玩过，而三年前的约定我们却已经错过了。今天，我即将悄然离去，或许明天，这一幕风景又将成为自己一个新的遗憾，在今后那些月亮升起的日子里，随着那一首老歌，在哪个寂寞的角落里轻轻吟唱。
再见了，叶馨！再见了，这座小城！
当车子在经过中心广场时，我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舞台，台上空空的，只有那长长的彩绸在风中飞舞，绚烂的广告语在风中飘扬。
回过头，我又看了一眼那些摩肩接踵来往的游人，心底里再一次回荡起那轻灵婉转的歌声，“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假如我永远不再归来，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2023.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