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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和他的狗

2019-06-22  本文已影响0人  西北晓峰
狗剩和他的狗

狗剩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先前围着狗剩身边的那些狗也不知道去哪了,说不上一哄而散,但事实是不知去哪了。

听说狗剩是遗腹子,分勉时难产。接生的问狗剩的奶奶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狗剩的姥姥接话母子都要,接生的愣了那么一会儿。最终狗剩妈没保住。

还听说,狗剩最终被叫狗剩除取名贱好养之外与喝过老母狗的奶有关。不知道真假。只知道在狗剩上小学时有外地的来收狗,壮硕的能给上十元,这在当时己不少了。当放学回家走至院场看到狗贩子拴着他家的老母狗时,狗剩发疯似的扑向狗贩子一阵撕咬,直到狗剩奶奶退了钱为止。狗贩悻然离去,自然,也带走了狗剩奶奶的一番歉意。狗剩为此有几天不理奶奶。又过两年,那老母狗皮毛蓬乱狗眼昏浊,眼角竟常有白色眼屎,脚步蹒跚踉跄似有气无力,或看惯世间百态见怪不怪,也不再摇尾更不出声。奇的是背上不知咋的烂了个洞,等狗剩发现时己有蛆伢子蠕动。狗剩用碘伏双氧水清洗干净涂上软膏,后又不知弄得什么草草捣烂敷上外面用旧裤子做绷带围狗肚子上。仍没能留住老母狗。终归是死了。狗剩哭着在房侧竹林边挖了个条型炕,埋了。他们据此猜测,狗剩与老母狗的那份情是缘于老母狗的奶水。可又不敢当面说,怕狗剩哭或是被撕咬。

狗剩是有点文化的,是初中毕业。要不是奶奶去世,狗剩是有可能吃皇粮的。虽没有像孔乙己式的冒出之乎者也哉矣,却也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的说辞。评两人能耐他淡然出口“雪虽压梅三分白,梅却胜雪一段香”。做和事佬劝人时亦能“大度能容容天下之事,笑口常开笑可笑之人”。不明白,身强体壮尚有如此斯文的狗剩至死仍孑然一身。时常对影两人儿一群狗。据说狗剩是有媳妇的,只是后来留给狗剩一顶绿帽子后与心上人私奔了。他们安慰狗剩说这其实不是绿帽子,甚至没帽子。

他们说狗也醉酒,是狗剩证明的。在一干人等将奶奶入土为安返回吃酒时,无助的狗剩给大家敬酒。日暮时,一干人等散去,各回各家的热炕头。送完一干人等至院场边小路后返回的狗剩出酒了。开始站着吐,后来蹲着吐,再后来趴着吐,家里的那老母狗的儿子业己健硕,或是饿了,又或禁不住酒香的诱惑,伸出长舌,一阵啪嗒啪嗒汲溜后也醉倒了,狗嘴对着狗剩的嘴,一人一狗兀自相对而眠。讲这故事者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他说狗肯定舔过狗剩的嘴,若干年后,听他讲这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起来,依然是讲第一遍的那个调调。不由使人很是惊奇,惊奇的是他似乎依然年轻似乎没历过生活的沧海桑田似乎没有变老或是长大。

当沟沟里的人都涌入集镇或是城市时狗剩依然淡定自若地在山沟里,不慌不燥。至后来不知怎的,不大的院场里时常趴着一群狗。那年临过年,民政局的领导在村干部的陪同下给狗剩送去一袋米一桶油,那时那些狗是忠诚的,几乎都不听狗剩的呵斥,或是认为这一群人是来与他们争食的,也难怪,它没闻出米香和油味儿,一个劲的扑咬。领导没被一群狂汪的狗狗吓住,反而笑了。问狗剩说你都吃不饱还喂这多狗干啥,狗剩憨憨地回答,它们守在这不走,再说了这也是一条命嘛。领导很受感动说狗剩是有爱心的人。随即掏出两百块钱放在狗剩手心说再去买点米罢,狗剩没有感动淡然地接下了陆续放进手心的四百七十块钱。

他们说狗剩有养那么多狗的精力完全可以养好自己,也有人曾建议狗剩卖些狗出去。狗剩说狗能看家狗能护主狗是义畜狗有灵性最后归为狗也是一条命阿。他们说狗剩养的只是一群吃不饱的狗,甚至不是狗,是白眼狼。狗剩后来额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疤痕,是狗咬的,是狗剩自己养的狗咬的。那年狗剩去沟里另家随礼,一人前行后随一大群狗狗。至办事家院场边,有人惊恐有人惊奇,更奇的是支客大喊狗队长来哩倒茶的倒茶找烟的找烟,自然的了,伴随着一阵善意的没目的的轰笑,也有人学支客样喊狗队长。狗剩似乎有些自豪,满面笑容地看着大家。身后的狗狗则抛开狗剩急急地窜向厨房外侧泔水桶。开席了,这些个狗狗在四方桌间乱蹿,寻觅经人嘴掉下的骨头,时不时被宾朋踢上几脚,嗷嗷叫上几声,夹着尾巴跑出棚外,经不往诱感一会又来找踢。每听到嗷嗷的叫声,狗剩总酸酸地重复一句,人怎能跟狗一般见识?。终于,当狗剩俯下身去给狗狗们拾骨头时,冲过来两只狗狗,或是狗狗太饿了,一只呲牙裂嘴的狗头擦过狗剩的额头,流血了。在轰笑中,有好心者从做菜的菜板上刮下些油腻的粘乎乎的东西敷在伤口上。边敷边叹口气,唉,这就是你养的狗。狗剩底气不足地轻轻地重复着怎能与狗一般见识,怎能与狗一般见识……。

狗剩终归死了,是沟里吴老太爷发现的。吴老太爷好久没赶集了,赶集要经过狗剩家院场,去时不在意,回来时可能是口渴,见门开着,进得门来,喊狗剩不见回声,转至狗剩睡房。后来听吴老太爷说,当时吓的他腿肚子抽筋,是转身爬走出来的。一脚高一脚低的去了队长家,队长又吆喝了几人一起又来到狗剩家。

狗剩的狗狗还算是忠于狗剩的。都还在。或是对队长及吴老太爷熟悉又或是知道这些人来的目的,吴老太爷说奇了,那天那些狗没有狂扑狂汪汪。

狗剩在那张勉强还算是床的床上佝偻着身子,被子盖了一半,瘦,瘦得变了形,瘦得没人样,眼窝深陷,眼还睁着,听看到的人说应是饿死的,说皮下就是骨头。队长也说应是饿死的,说那具尸体没四十斤重。

狗剩死了,舅家、曾经的外父家都没来人。狗剩有个大伯在省城有个幺叔在县城,队长给打了电话,都不回来。后来听说,他们嫌狗剩不争气说狗剩是吃了狗的亏。

没奠祭仪式,没棺材,没长袍短掛,没鼓乐没酒席。用几片板子,粗略做一匣子盛了狗剩,在吴老太爷发现狗剩死的那天天黑时分,狗剩入土为安了。

狗剩的狗狗不见了,吴老太爷说那些狗狗去了集镇,说集镇上有酒店餐馆的泔水,有小孩丢或弃的食品,说狗狗们去集镇上讨生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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