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

      小鸟仙第一次见到孙悟空，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飞临西牛贺洲，正巧碰见流落人间的小猴子被一群村民围观取笑。小鸟仙实在不忍心，就借着修行仅得的一点法力出了手。像神猴大将军那样伏虎擒龙是做不到的，但对付一群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彼时的小猴子只是个不知人情的孩童，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一片迷惘。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小鸟仙愣了一下。

    “我也是模仿别人的做法……总觉得这样就是好的吧。”

    但是要达到他的境界，还远不及。

    回到将军亭的小鸟仙，总是会对通臂猿猴讲起游历世间的见闻。提及那只小猴子的时候，通臂猿猴神思一恍，随即报以了然的笑意。

    “是他啊……他是花果山上的石猴。”

    天地间孕有混世四猴，机变互通，悉知前后。灵明石猴甫一出世引得天地动荡，三界之内，凡是通点灵性的散仙都可洞察音讯。通臂猿猴一直想见见，奈何这里与东胜神洲之间隔着苍茫大海，又正当魑魅横行的世道，他负有重任在身，这一时兴起的念头，也就搁浅不提了。

    “其实他……”

    “他与大将军很相像。”

    “像在哪儿呢？”

    她犹疑了。

    像在哪儿？

    明明一个还是混沌中未经世事的懵懂石猴，一个已是英武不凡受万人敬仰的神猴大将军。

    “像在……”

    小鸟仙思索半晌，终于捕捉到一个合适的词。

    “赤子之心。”

    她眼里的神猴大将军是斩妖除魔、扶弱济贫的英雄，却从来不失清风白水的赤子心。纵然身经百战，每次出手得胜总依旧飞扬起骄傲明亮的笑容，眉宇间满是勃发的少年英气。

    再战功赫赫，再深谙世事困苦，也十分单纯。

    而那只小石猴的眼底，同样有着和大将军一般无二的神采。

    那是夜色染浸后不灭的光。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纯粹到刚烈的人。

    后来她听说，石猴拜师得名，习得盖世神通归来，四海之内难逢敌手。

    “难逢敌手吗？”通臂猿猴笑起来，眼里有少年般骄傲的神采，“那我还真想，与他一争高下。”

    “会有那么一天的。”小鸟仙如此坚信着。她不谙冥冥中定数变换的机锋，却执拗地认为那样相像的两个人终该有相遇的一日。

    桃夭荒夏，寂雪忍冬，通臂猿猴再也没有关于石猴的消息。有一天他突然问起，那个比肩九霄神勇的孙悟空，他近况如何了。

    “他被压在五行山下思过。”小鸟仙踟蹰着说，“他……成了妖精了。”

    她开始讲述那些三界讳莫如深的神话，金甲红绫的齐天大圣是怎样逍遥飒沓，振臂一呼八荒万妖响应，四海千山皆拱伏于其脚下，又是怎样踏破凌霄睥睨满天仙神，笑傲十万天兵天将，最后却难逃如来佛祖的掌心。

    “他已经在那座山下好几百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出来的一日。”

    于是一方通透天地中，回荡着少年将军的喟叹。

    “恐怕无缘相见了吧。”

    小鸟仙抬头看了看深远的穹隆，在她望不见的地方还有三十三重天界，中有琼楼玉宇，天地间得道的精灵，皆羽化归仙去。

    “是啊。大将军是属于那里的。”

    通臂猿猴的视线循着小鸟仙的指示投向了远方，那是他向往的净地。

    他最终的定所。

    少年将军不由展颜而笑。

    他的目光骄傲如星芒，在这个世界里。于是冬末的薄雪化了，转眼又到了飞花踏马的好时光。

    ——我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小鸟仙这样想着，她也要尽力修行，有朝一日，才能与神猴大将军比肩。

    而春日越发近了。日长飞絮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