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痛哭流涕，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想过很多次你会离开我，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话讲的越来越不清楚，你很久没有叫出我的名字……这些事情，我想过。

我也想过很多次离别的场面，或许你在医院，或许你变得很不好，认不出我，唯独没有想过有天你会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

我讨厌大家用眼泪来缅怀的方式，也讨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阵势”，他们不懂悲伤是无声的么？

他们让这场仪式太像仪式，而我拒绝接受。

其实我在很早以前就有预感，你的状态会很不好，但我也就想想算了，谁会希望它是真的？

电话打进来的那一刻，我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噩耗，我在心里默默的说：“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这样的想法到我见到你，都没变过。

只是我却不得不承认，你的脸色太不好看，你的气息太过平稳，你的脉搏太过平静，最重要的是你竟然没有像每次见我时冲我笑。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该怎么办呢？你好像要走了。

怎么办，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你好好吃饭好好说话的样子；怎么办，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你和我开玩笑的样子；怎么办，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你好好走路的样子。

我似乎忘记了你太多太多，我记不得你爱吃的东西，爱看的电视，记不得你喜欢的衣服，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似乎从来没有懂过你，二十几年的养育和陪伴，最不懂你的人，恐怕是我。

唯独有一件事我记了好久，是我回家看到你的饭桌上只有几个咸菜疙瘩和剩半个的馒头，我责怪你为什么就吃这些东西，你笑笑不说话，又点点头，“好吃的给你们吃就行了。”我拿着刚买的菜花站在屋子里，既生气又内疚。

这么多年，你做过的饭我只记得“炒葱”的味道，或许因为当时太好吃，太贪吃，以至于至今都觉得再也没吃过。那时我们的生活还不是很好，只是偶尔才能吃到几块肉，你把肥肉炼了和葱炒在一起，油汪汪又黏索索的一盘绿色，我一再嘱咐你一定要多勾芡啊，不然不好吃。又在吃到心满意足的时刻，打饱嗝。

这个影响以至于我到现在吃饭都是这样，炒的菜如果不放芡，那该是多扫兴啊。

人们都这样劝慰我们：“人老了，走的不难受，就已经是福气了。你们就想，她其实是去享福了。”

其实他们不说，我也是真的在有时希望你离开，又在有时希望你留下来。

想你离开，是觉得你真的太辛苦，太辛苦了，看到你食不下咽的样子，看到你身体不受控制的样子，我会都觉得你很难，你在受罪。想你留下来，只是自私的因为我舍不得。

舍不得回家之后没有要先去看一眼的人，舍不得那个即使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会向我笑的人，舍不得那个还没有看我出类拔萃的人……要不是跟着你长大，我大概不会觉得我欠你这么多。

你还没有看到我喜欢的人，还没有看到我事业有成，还没有享到我的福，还没有的太多。

孝心是不是无论怎样都觉得不够和遗憾，而我是真的内疚没有给你更多。

我其实很怕进入那个房间，那里有你熟悉的气味，有我熟悉的摆设，我也很怕有一天会情不自禁的叫出你的称谓，而等待我的却是毫无回应。我想叫你吃饭，也想听你叫我，想你骂我，也想跟你争执，可是真的对不起，我竟一丝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我是怎样在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和你相依为命；也想不起，你在每次我任性发脾气时宠溺又无奈的神情，是真的想不起，你用了什么来爱我。

当我握住你冰冷的手，它软软的，其实和每次我回去握的感觉差不多，我觉得你没有离开，只是那身衣服实在太显眼了，它时刻提醒我，这就是现实。

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即使是骂我的也好，但你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句话都没有，一个名字都没有，你走的简直太过洒脱。

但我是真的长大了，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和你怄气，我可以不理你，也可以不要好奇，就当作你一时的生气而已。

反正你会好的，你会主动叫我吃饭，叫我看电视，和我说话，告诉我该睡觉了或者我要去厕所。我也会装傻充愣的回复你“好的”。你看，这也是我们的默契。

我不太懂你和你儿子的感情，也不太懂你和我爷爷的感情，我只是在偶尔会觉得你很辛苦，你很不容易，然后期待你说一句“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但其实你却说“早点睡觉去。”

其实你应该跟我说一句你要走了，好让我有个心里准备，让我可以把废话再跟你说一说，但你没有，甚至一点预感都没有给我，我想你大概是在惩罚我，不认真又任性的小脾气。

好吧，这次你赢了。

但好在我也没有输的太难看，反正我以后不想跟人主动提起你，这些东西是我的，当然也是你的，但现在我做主了。

所以，你看到没有，我没有痛哭流涕啊，我也没有一蹶不振，我只是舍不得你。我会好好的，也希望你好好的，我一定好好的，努力成为想成为的人。

还有，我大概会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