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不是妈(2)
婆婆给我留下的印象一直是沉稳的,就像老公嘴里夸的那样,我一直以为她是深明大义,知情达理的。可在不知不觉间,她说的话,就像是锥子一样,直勾勾刺中了我的心脏。我需要的是倾诉,是一个聆听我心声的人。而在这一方面,我实在不敢恭维我的老公。他就像个不曾长大的孩子,在他妈妈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从来没有打算过通过他自己去平衡我们之间的关系。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潮涌动。
五月是黑色的,伟大的人,平凡的人,每一天都有与世界诀别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过偏见,对于五月这一个美好的月份。只是今年的这一月,我经历颇多。从自身身体条件来说,生理期紊乱到令人费解,也是这辈子破天荒的乱了周期,推迟了半月。我又惊又喜,一天天的期待,期待着能像闺蜜说的那样,能像医生说的那样,拥有了宝宝。四月初七那天,我来到省妇幼,忐忑了一天,血检报告却显示阴性。专家王医生只是淡淡地说应该是你最近太劳累了,你回去好好修养,等到这个月的二十八号要是没有月经就过来做B超。我一直以为是怀孕了,破天荒的,我生命中第一次推迟了这么久,还一天天困乏的很。我一直是小心翼翼地,也试图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情绪。回到老家,婆婆却说:验血就能查出来是不是有了吗?血不一致,要不要去看看某某某,他是个老中医有祖传的秘方,好多人都去他那儿看,都给看好了。等她说完,我重复了一遍医生的叮嘱,这期间什么药都不要喝,身体没问题,二十八号之前来月经是正常的,不来的话就做B超。婆婆不相信的问,是专家吗?“是呀”!“多少岁啊,就专家”?“不知道,看着怎么也过了四十了”。“哼……”,婆婆发出了这样的叹词,不知道她疑虑的是我,还是省妇幼的医生。再者,怀孕这一事,前期除了听医生的血检比较准确,我还真不知道再如何才能检查出。五月的二十六号,我来例假了,然后困的像失去骨头的软猫咪,只想趴着不动弹。外面的天空蓝得耀眼,我却在里屋裹着个厚实被子,时不时有冷汗流。午间,告诉了婆婆,并没有怀孕,也不用去检查了。她说现在的科学还真发达,还真让医生说准了。然后朝着我问,你以前也是这样吗?天呐!只有老天爷知道,我是多么委屈。
老公也真是的,在他眼里婆婆是他最亲的人,我是他最爱的人。他说话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好不保留的。但从来都不曾想过,我和婆婆之间,永远不可能亲密无间。一到婆婆面前,他说每次去逛超市,我从来都不去卖菜的那地盘,而只是去挑拣一些瓜果糖之类的零食。婆婆听着这话,肯定不高兴啊。只是还在强颜欢笑,可能一时间也没有找到说我的词语。她只是略带微笑的对他说:看来这以后是你要服侍我们了。我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这个社会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什么东西或法律条令规定说做饭一定得女方来,家务一定得女方来。我和他之间的相处,还算融洽,我帮着他洗菜,他炒菜。面团都是买回来的,我偶尔也帮忙下一次面,饭后锅碗瓢盆都由我来洗,他也偶尔帮我收拾一两次。家里的家务几乎是我全包了,赚钱的担子绝大部分落在他身上。我很失落,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时常暴躁不安,但也想通了,在我们目前生活的这个地方,再根据我自身的各项素质,去谋求一份好的高薪职位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换个想法说服我自己,既然不能够更好的开源,那么学会节流也是一种本事。我时常对我老公说:目前这个情况,我也没啥机遇,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守家就行。他也总是笑笑安慰我说,没事,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三四月我找过一份工作,在一家托管中心,负责接送,负责校内卫生,负责晚间辅导作业等。一份没有多大难度却需要很认真很认真的工作,我终于让自己在那个环境下静了下来。和学生打交道的日子,我终于又翻开我的书本,终于让自己埋进去,与那个断了联系的昨天相连接。我想着梦想不可能实现了,但我至少想通过学习把输入的过程变成一种输出,其实,说实话,我挺享受给孩子们上课,挺喜欢给他们答疑解难。只是,工资少的可怜,现在的我,需要的可能真的不再是某一种情怀,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实实在在的银票。我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抛却了那些浮躁,不必要的坏情绪,真的想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我一直觉得只要到一定的程度了,工资总会涨的。但是,我的婆婆并不这么认为,我能在这个地方找个工作,她是高兴的。当我跟她聊了我的薪资待遇,一问一答的模式后,她说这样的话,工资太低了。是的,我知道。但当下的我,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出路。这份工作也并不长久,因为一句工资太低了,我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我也想突然暴富,或者发一笔横财。但终究没有那个命。现在的我,就连被人人嫌弃工资太低的工作,也找不到了。然后,我的婆婆对我说,每当身边的人,邻居或亲朋好友问起来她的儿媳妇在干什么工作时,她告诉她们,我在兰州教书,教的初中,工资三千二。我知道她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但说实话,那一刻,我瞬间觉得我来错地方了,突然一切变得好陌生。从来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我,那一刻为了圆这么一个谎,开始绞尽脑汁。生活从来都不是别人的,太在意别人的看法,真的太累了。从小到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父母从来没有教过我把黑的说成白的,或者把白的说成黑的。包括奶奶也是,她从来没有教过我一定要活在别人的眼里或者别人的嘴里。那一刻,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我宁愿是一个乞丐,腰缠万贯。而不是一个风光满面内心却荒芜的人。
过了些许日子,阳光更甚,满地的玫瑰花苞开放了。婆婆着急了,我们也跟着着急。只是,三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更何况每到中午炎热时分,我们总要回家休憩,等到下午四五点再回地里摘玫瑰。玫瑰生长的速度很快,我们却只能一个一个的往下揪,一不小心就会被刺扎的哇哇叫。满地的花儿开了,红红的,娇艳欲滴。婆婆说:你妈去上班了吗?我说嗯。然后老公问咋了。婆婆说:我就问的她妈要是没上班来摘玫瑰来。老公说:之前让你叫来摘玫瑰,你害怕服侍呢。现在玫瑰都开花了,你让人来摘啥呢!婆婆说:花也是钱啊,能摘多少算多少啊,是不是?我说是,然后再也不吭声了。
我比他们俩都仔细,我要翻来翻去,将一棵苗上能够摘的东西都摘干净才肯罢休。他们两个,一会你摘花,一会他摘花,跑到这儿,跑到那儿的。不知道啥时候,老公跑到另一块地里去摘了,婆婆问我人哪去了。我说不知道,我一直在这棵上摘呢,没注意。然后她大喊几声,好像他也没回应。但她瞅见他在另一块地了。她对我说:你哪都不要去,就把那儿返着摘干净。我嗯了一声,心想反正我来例假,腰疼腿疼的,尽量不挪动最好。“你把这一沟摘过来,我把这一沟的花儿都摘完了,你就摘玫瑰蛋蛋(也就是还没有开放的玫瑰花苞)就行”。我说好。没过两分钟,婆婆在另一头喊我:你先来我这儿摘,这一棵玫瑰蛋蛋又大又多。我说:我把这儿这一点摘完了过来。她说:你先把那儿放下,来这儿,这儿不摘掉中午就开了,你那儿不是昨天摘过的吗,尽摘啥呢!我一愣,不是刚才你说让我摘的吗,这会又说这话。我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到她那儿,和其他苗上的数量及大小没多大区别啊,也得一个一个往下揪啊!有乱跑的功夫,不也多揪了几颗玫瑰苞嘛!
十分钟不到,婆婆问我:你饿吗?我说不饿。她说:我感觉我有些饿了。我说:待会我去换衣服,给您把馍馍和茶水拿上。她说:不用,待会他下来吃,让他带过来。天热我要换脱衣服在前,便想着去拿馍馍给她,她说:让他也下来吃,吃完了就在这一块地里摘。我去脱了毛衣,他也过来休息,我说你下去和妈一块吃,吃完了在一块摘。他说我就不下去,我已经在这一块地里摘一大桶了。然后他打开装馍馍的塑料袋,边吃边问我:你吃不?我说不吃。他说:你早上吃舒坦里呗!我没好气地说:你不去一块儿摘,妈把我喊到这儿喊到那儿,我本来就不舒服……我说了一遍我婆婆喊我的话,他却说我不信妈会那样说。……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就在那一刻所有的不满涌上心头。我对他说:妈说的话,我听着不高兴,就是想跟你说说,然后我心里开了,也没啥事了。在你面前抱怨抱怨,总好过跟她当面理论,闹得不愉快。只是,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他像是惊掉的狮子一样,我竟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把我想成了一个坏女人,在他面前说坏话,然后挑唆他去干一些对他母亲不敬的事情一样。我拖着沉重的身体,那一刻,是对眼前这位男人的失望,感觉他愚蠢的样子好笑至极。他的妈妈跑过来问怎么了,他说:妈,把钥匙给她,她不想摘了。婆婆也看出不对劲了,连声说:不想摘就先回去,别闹了,不要丢人了。我内心的火,拱成了一团,到了现在,换来的只不过是丢人二字,没有理解。我去拿拔车上的钥匙,上面串着我的钥匙,他们以为我要开车。车身后面就是河,这条路一直沿着河岸边。婆婆说:你赶紧劝劝,别胡整。他却说:妈,你让开。让她开,我看她能开到哪里!呵呵,真是好笑,我一把扔掉钥匙,那一刻,那个家不再是我的家,或者终究不是我的家,一直不是我的家。身后的这个男人,比恶魔还残忍,他的话将我最后的防线都撞毁了。我径直沿着河岸边走,我的头发像扫帚一样,蓬乱不看。我身上套着他的卫衣,脚上套着一双破鞋子,害怕早晨空气凉,身体不适,还多穿了一双大红色的袜子,结婚的时候买的袜子,这个时候,如此刺眼,如此令人窒息。
他没有追上来,他不会追上来。他从来都没有静下心来,听我说过一句话。在他眼里,我就应该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有脾气却好哄,没本事却善良。他以为我一定是他的风筝,只要线在他手里,无论我飞多久,总会落到他身边。只是那一刻,我不是飞翔,而是逃离。就算没有方向,只要离开就好。一个容纳不了你情绪的地方,一个事事都得说是不能说不的地方,我可能没有勇气再多待一分钟。
我返回去拿钥匙,就算离开,我也想稍微精致一点。不再想脱了草帽像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一样,我不该是这个糟糕的样子。哪怕是永久的离开,我真的做好了打算。我去跟婆婆拿钥匙,婆婆一个劲儿的说:回来就好,不要闹了,不想摘就回家休息,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我何德何能,让我的婆婆给我下跪,我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很淡定,也不听他妈的话,他妈叫他一起回家,他头杵在玫瑰地里,像在淘金一样。我没有太多期许的,我从那里一步一步走回到家里,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在凉水里洗了床单,给他们烧了两壶热开水,打扫了厨房的卫生,今天变天了,我收拾了我所有的东西,离开了。背后留下的,肯定是污言秽语。一直在乎家里人怎么看待自己的我,却在那一刻只想逃走。
我被烈日晒的像极了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在离开的那一刻,那一路,他始终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是我目中无人,是我大题小做,是我眼里容不下沙子。如此,我真的隐藏了所有的不痛快,还有不高兴,还有身体的不舒服,在他们的嘲讽里,离开了我以为的家,离开了我以为的爱人。原来,他真的只是在做他自己,他一直在强调孝道,却不知他也竟是个丈夫。一个初入他家的女子,对未来无限期许,能有什么坏心思,却在他的呵斥声中,崩溃离散,他却始终不知本该一场诉说与倾听的家常,活生生变成了婆媳之战!一个人的疼痛与难过和发自内心的笑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他却说你简直是个戏精一样!哈哈,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