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一锅炖（卷四·三十三·胡四相公）

莱芜县（今山东莱芜）张虚一，性情豪放洒脱。最近听说某家宅第被狐霸占，兴冲冲地赶去观瞧。

到了宅外，院门自动开启。小张整理好衣冠，大步往里走去，眼见堂上无人，作揖问道：“小生登门请教，仙人既不排斥，又不出见，却是为何？”

寝室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先生光临，蓬荜生辉。请坐赐教。”寝门随之开启，脚步声渐行渐近，两把椅子微微向后挪动。

小张徐徐坐下。

“狐儿，上茶。”对面的空椅上传来说话声。

堂下有童音回应，接着飘来一把银壶，向两盏茶杯中倒茶。

“请饮。”男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盏茶杯缓缓升起，好似有人品茗，水声隐约可闻。

小张端着茶杯四下环顾，见厅堂唯他一人而已。方知流言不虚，心里不免打了个寒颤。

茶毕，男子命仆从进酒。酒肉菜肴悬空而来，依次飘到桌案。小张举酒称谢，求问男子姓氏。

答曰：“小弟姓胡，家族排行第四。仆从都叫我‘相公’。”

两个执酒对饮，相谈甚欢。

从此，每隔三天就要喝一回。有时胡四也去张家拜访。彼此间越发熟络。

这日，小张问胡四：“南城有个巫婆，家里供奉一位狐仙，自言祛病消灾。胡兄认识狐仙吗？”

答道：“婆子扯谎，家中并无狐仙。”

过了一会，小张外出如厕，背后传来一个童音。

“适才先生提到的巫婆，小奴想去见识一番，还望先生跟相公言语一声。”

小张知是小狐，当下点头应允，回到酒席求请：“请胡兄派个随从，陪我去拆穿巫婆。”

胡四便差小狐随行。

待小张出门，便有马车赶来，耳听小狐讲道：“先生只管向前，小奴护你周全。”小张迈步登车，一路赶奔南城。

巫婆正在门前闲逛，见了驷马高车，忙不迭地笑称：“贵人登门，有失远迎。敢问您是看病、消灾还是捐款？”

小张下车问道：“听说你家养了个狐子，是真是假？”

“管谁叫狐子，怎么说话呢！”婆子怒道：“把我家花姐惹急了，有你好看！”话音刚落，空中飞来半块砖头，正好砸在巫婆手臂。

婆子叫嚷：“官人为何出手伤人？”

小张笑道：“婆子眼花了，我双手都在袖子里，如何出手伤你？莫要血口喷人！”

婆子左右环顾，稍一错神，又挨了一个石子，疼得她抱头奔走。

小张请小狐住手，问那婆子：“你家狐子有我的厉害吗？喊出来斗上一斗！”

婆子口称不敢，连连告饶。

小张得意离去。

如此交往一年，胡四从未现身。问他年岁，答曰“久不可知”；又问最难忘的事，答曰“黄巢起义（唐朝末年农民起义）”。

这日，胡四宴请小张。

席间话别。

小张问他去向。

答道：“小弟祖籍陕西，自当归去。”

小张叹息：“与兄长相逢年余，可谓无话不谈。今当别离，却有一桩憾事未了。”

“兄长莫言，小弟知矣。”胡四笑道：“请移步寝室，小弟当现身来见。”

小张连忙起身，走到寝室门外。推门观瞧，则见一美少年立于室中，其人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转瞬之间，却又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胡四杳无所踪。

小张不事生产，家境愈发贫苦，为此时常唉声叹气。

这日外出，身后跟来一个骑马少年。

“先生为何嗟叹？”少年忽而发问，童音恁般耳熟。

小张回顾，见其衣着华美，不禁叹息：“噫，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少年不言，陪他走了一程。

到了一处岔口。少年拱手作别：“先生只管向前，故交有薄利相赠，还望笑纳。”说罢，纵马离去。

小张不明所以，往前走了百余步。

一老翁候在路旁，双手献上竹箱，说道：“相公敬赠先生。”

小张恍然大悟，接来一瞧，内中满是银锭。再寻老翁，竟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