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犬 黑 四 儿

文 / 瘦灯

        黑四儿全名黑四眼儿。它一身黑毛，但眼睛上方还有两片白毛，像是另一对眼睛。养它的是善化桥变电站的两个电工，老乡叫他们杨猴儿和史疤瘌眼。

        俺自幼喜欢鼓捣无线电，没想到下乡后，居然变成十里八村有名的修戏匣子大拿。杨、史二位托人带话看看他们的收音机。这样就遇到了黑四儿。

        虽然见过不少狗，也从不怵狗，但第一次看到黑四儿，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它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我面前，逼视着我。那双眼睛犀利地就像城府极深的老人的目光，刀子般直剖人心！我一下怔住了。这货缓缓走到我面前，公然把头直接拱到我的档下，放肆地闭嘴大嗅！我下意识地捂住命根子，大喊：“杨师傅在吗？”

         “呦喝，大拿来了！别怕，它这是喜欢你，要不早就叫了！” 瘦了吧唧一人出来了。估计是杨猴儿。

         “这眼神咋恁瘆人啊！”

         “噢，它从小耳朵不好使，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咋老往档里钻呢……”

         “嘿嘿，这就是为嘛它喜欢你！你小子楚留香啊，花香满人间。”史疤瘌眼也出来了。右眼皮好多层。这家伙倒是自来熟。

         我也回敬：“哈哈！你这眼就是看武侠小说看花的！小心俺揭发你宣传封建思想。” 

        见三人一下熟络了，黑四儿高兴地围着我乱跳。

        电站是个好地方，总是有电。这下可以使用电烙铁干活了。于是俺就成了电站常客。杨、史也不把俺当外人。黑四儿更高兴，撒着欢陪我玩。接着的一件事，可让它扬了名了。

        北方农村男孩子爱玩一种游戏：打嘎。一段20公分见长，两头微翘的木棍，叫嘎。玩的人手拿一根木棒，先敲击嘎头，让它跳到空中，然后猛击嘎的中心，将它打出几十米。再走到嘎落的地方，一棒敲起，一棒击远。如此三次。打嘎最远者，就是赢家。

        话说当年的打嘎大赛，我一路高歌，进入冠亚决赛。第二棒没打好，落后对手十几米。看到第三棒对手没有失误，心想这次必败无疑了。当我打出第三棒时，黑四居然在远处箭一般窜出，凌空叼住那嘎，一溜烟越过对方的嘎，最后放到地上。一瞬间，欢声雷动！黑四成了比赛最耀眼的明星。此役黑四开创了打嘎新玩法：狗嘎！人狗一起，斗勇斗智，狗嘎风靡了好多年。    

        但是黑四最最神奇的故事，却是当时绝对不敢炫耀的秘密。这个故事，也让我们三人感慨终生。那是夏季一个炎热的中午。杨、史两人在蚊帐里午休，我修理一台收音机。黑四趴地下看着。我发现一个电解电容有问题，决定试着用高压充电法修复。这电容银元粗细，巴掌来宽，外面是一个铝壳。我拧开电灯泡上盖，小心翼翼地引出两根导线接到电容上。一般情况，充电5-6分钟即可。我开始鼓捣别处了。突然，黑四一下扑到我后面扯我的裤子。回头一看，只见电容出现异常。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传来，并且出现烧焦的气味。我正想前去解电线，那电容开始跳动了。黑四立刻钻到桌底下，紧紧咬住我。我二话没说，马上也钻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爆炸声，满屋浓烟。又听到当当当几声铝壳在墙壁间反射的声音。等烟雾散尽，我钻出桌子，只看到两架蚊帐已经布满黑色的电解液。而杨、史两位惊魂未定坐在帐内，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地方：桌上的毛主席塑像！

         他老人家已经变成了污垢斑斑的黑人！这绝对是现行反革命大罪！毛发耸立之中，三人面面相觑，迅速地交换着目光：怎么处理？怎么解释？谁来运出，怎么掩埋？一会儿来人咋办？......正在着束手无策之际，只见黑四噌一声跳上桌子，挥爪将那石膏塑像打落在地，咵啦一声，摔成了碎片！紧接着，疤瘌眼按住杨猴，一人跑到外面，一个唿哨，黑四叼了一块碎片飞驰而去。疤瘌眼回来说，大热天晌午头，没见有人。几分钟后黑四又返回来了。来来回回半个多小时，碎片全部清理干净。黑四又累又热，伸出舌头大喘气。我一桶凉水兜头给它浇下去。杨猴又出去遛了一圈，如释重负地回来了。黑四的眼睛马上发出异样的光彩。我至今忘不了它那犀利的眼神，瞬间换成了孩子般的欢快。

         二十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打听到了杨猴的下落。说他出身不好，一直在电站干到退休。他到老都铺着个黑狗皮褥子，都磨得光板没毛了，舍不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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