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 | 最艰难的那一年，将人生变得美好而辽阔
by 一禾
“火车横越西伯利亚”是我认真看过的第一篇游记。
一颗种子在此生根发芽。
如果没有这颗种子，或许我就不会有这些横跨千万里荒原的游牧岁月，和遇见天南海北好故事的机会了吧。
时间拉回到，三年前的夏天？
向着贝加尔湖出发吧，哪怕路途遥远
不管是带着多么大的恐惧，沮丧和担忧。我上路了。我坐上伊尔库斯克开往奥利洪岛的Minibus，看着沿途一望无际的荒草地。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醒来一样，呆呆的望着车窗外。
草绿得诱人，天蓝得过分。
一天前，我还在北京的中关村创业大街上那家著名的咖啡馆喝着咖啡，想着我的下一步究竟是认命还是逃离。此刻，我却像个被抛到远古时代的野人一样，向听不懂英语的司机费劲的展示奥利洪岛这个贝加尔湖上最大的孤岛，然后被他就这么载着出来了。如果不是车上有个在火车上偶遇的海南妹子（啊哈，还有她的妈妈），我真的觉得，命都交给了这场完全没有由来的、连语言都不通的信任。
车况比较差，路况更差，一路颠簸让我都有些受不了，车上的妈妈就更加受不了了。唯一值得慰藉的就是，窗外，从草原到茂密的森林，再到荒原和零星有人家的、算不上田地的野外。看过大海的大，也看过青藏高原的大。而西伯利亚的辽阔，不是那种静谧的、安详的、神圣的大，它有些嘈杂，像个有许多故事可以说的、背脊宽阔的老人。
历经九个小时，在我被颠簸得散架之前，目的地到了。
办入住的时候，前台小伙英语好得离谱。聊了几句才知道，是从德国来的志愿者。深夜十二点，他精神还很好，很高兴的向我们介绍这个岛，但我们实在被路途折腾得不行，感谢之后就回房间了。
我定的是一个独立的小木屋，只有一个房间但是很大，木质的沙发和餐桌都像是向隔壁牧民家借来的，散发着旧物件的质朴、安稳。
小木屋离前台比较远，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面（离餐厅倒是很近），院子里有一群年轻人在开篝火派对。篝火烧得很旺，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大家站在篝火边，一个俄罗斯小伙在烤肉串给大家吃。他看我经过，朝我大声笑，还拿了串肉串给我（而十二小时没吃东西的我是真的饿了）。他是今晚参加派对的唯一的俄国人，不过英语也还不错，他把我介绍给了其他朋友，包括两个越南过来打工的小伙，几个泰国的义工姑娘，一对纽约来的情侣，还有一些欧洲来玩的年轻客人。介绍的时候，就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
以前，我会很讨厌这种自来熟的莫名的亲近感，但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到深深的温暖。
可能是因为，在陌生又寒冷的异乡吧。
星光和陌生人，都是上帝的礼物
到了快一点，篝火逐渐弱下去，大家相互告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我总算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啊…舒服…
我以为会马上睡着。躺下去之后发现，床正对的方向刚好开了一扇天窗，窗外是暗红色的夕阳。人生第一次在凌晨看夕阳。以前以为，夕阳一定是傍晚六点半才会有的节目。
又忽然发现，其实有好多以为，都只是以为啊。以为一整天不吃东西会饿出病来，现在发现其实也还好；以为外国人都会说英语，现在发现大部分说得还没我好；以为出国好像很麻烦的啊，现在发现海关一刻钟就过了；以为贝加尔湖在特别遥远的地方，现在发现，就是一趟飞机一趟汽车的距离。
此刻，我静静地躺在贝加尔湖旁边，距离他一百米。
夕阳落下去，不知道凌晨几点了，我还没有睡，星空就出来了。很久没有这种静静躺着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的感觉了呢，那一片好多好多像雾一样的星云是银河吗？
那天晚上好像呓语了很久，都没有睡。
天不一会就开始泛白了，夜晚短暂的像是一首唱了一半的歌，来不及结尾，就被人给切掉了。当时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其实我躺了很久很久，但我自己没有察觉到。过了好几天才发现，夜晚很短，是真的，短到只有两三个小时。这才是真正的，北方。
不管怎样，贝加尔湖边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如果还能算早上的话）起来，眼睛一睁开就睡意全无，却没有立即起床的念头。木板床有些硬，但毯子蓬松柔软，有被拥抱的温暖感受。
在那个时刻，有一种很深的幸福感忽然降临了。
被一个夜晚的深深的疗愈了，整个人都散发着舒适而慵懒的气息，头发懒洋洋的铺在枕头上，肩膀背部和腿部都得到了床的支持，房间有松木的香气，天窗外阳光不刺眼，几朵云随意飘散。时间就这样过去就很好…
不知道躺了多久，躺到肚子有些撑不住了，就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出门晃悠晃悠。我住的这家旅社叫做尼基塔，LonelyPlanet对他的评价是“奥利洪岛会这么火都是你害的…”。事实上，这是岛上唯一一家像样的旅社了。旅社主人是前乒乓球世界冠军，老夫妻非常喜欢贝加尔湖的环境，于是在这个岛上建立了尼基塔。
这里的木屋都是旅舍主人和义工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粗糙却有着饱满的心意。
早午饭吃得不错，第一次喝到咸的绿豆汤，以及第一次尝试罗宋汤。和之前在国内尝试到的完全不一样，这碗罗宋汤真是彻底消解了我对于熊国食物的抗拒心。
红红的水，酸甜咸。
没有惊心动魄，只有岁月日益沉默
吃完东西后，开始在岛上闲晃。我住的木屋后面就是很有名的萨满角，当然要去看看。湖面平静开阔，不像大海波涛起伏，也不像小湖平静如水。
怎么说呢，就是它想起来了，就打个浪，没想起来，就懒懒的，不怎么动。
湖边上大部分地方都是原始森林，有大型动物的那种。有裸露沙滩的地方极少，萨满角是一个。能感觉到湖面有隐隐的风。风若有似无的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想起了教父里的一个画面。平静的湖面上，一个打手默默地掏出枪，朝船上离他一米处的另一个人，教父麦克的哥哥弗雷多开了一抢。弗雷多默默地倒下了。而这一幕，不小心被弗雷多五岁大的儿子看见了，小朋友呆呆的看着父亲倒下。
以为爸爸只是想做梦了。
潮涨潮落，太阳底下，还有什么必须要撕心裂肺的事呢…
想起也曾令我心醉神迷的泸沽湖。泸沽湖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有着一眼望穿的纯净姿态；贝加尔湖的话，可能就是个自在如风的浪子吧，时而率真有趣，时而沉默不语。萨满角还是岛上居民祈福的地方，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低着头，拿着一块彩色的布，一遍默念一遍把碎布挂在木桩上的虔诚信徒。我也学着去挂彩布，挂上去才发现，人家的彩布都是写满了字的。
你可知那每一只走到枪口下的野兽，都是神的恩典，许族人以温饱？
想到这，我把我的彩布取了下来，回到了旅社。
我来到大厅，坐着，想找人聊聊天，谁都行。昨天很能聊的德国小伙正在忙，我就在大厅干等着。一定是神都觉得我太无聊了，于是派了个极有故事的老太太给我。老太太一看就是中国人，进来她就问我说，小姑娘怎么不出去转转在这磨时间呐。
我说我转了回来了，有点累，回来休息休息。
老太太一听，乐了。
我猜她的内心旁白一定是——才刚到下午就喊累，你这小姑娘也够矫情的！
又问我，一个人出来玩啊？怎么想着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玩啊？
我说我就想来贝加尔湖看看，还想坐坐那趟西伯利亚的火车。您也是一个人来玩吗？您比我更厉害！
这句话算是被我说对了。
后来我们聊了整整一下午。老太太是在苏联时期来俄国留学的留学生（难怪俄语这么好！），毕业后去了西伯利亚帮忙做翻译。后来和苏联关系不好了，她也就回国了。俄国有她留恋的人，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再来。现在退休了，就想花时间在俄国好好转转。她在贝加尔湖呆了一周了，打算明天动身，回伊尔库茨克。
那里埋着她的老朋友。
在辽阔风景里，修习临在的幸福
在岛上晃悠了两天之后，总算要打开贝加尔湖的正确玩法了——环湖一日游。
这是每个来岛上的人都会选择的玩法，因为岛上开车十分不方便，所以参团是最好的选择。有很多不同的路线可以选择，我选择了德国帅小伙推荐的那个。其实我也没搞清楚不同路线到底有啥区别…
岛上大部分地区都是原始森林，可以供人停留的地方不多，供人停留还要能看见湖面的地方就更少了，司机就负责像打卡一样，把我们带到这样的一小块一小块地方去参观。
没有讲解，没有路标，因为都不需要。
途中会看到湖的各种性格。
有的地方由于地势比较高，所以湖水汹涌，能听到涛声，感受到很强有力的海风，低头往下看的时候还有些眩晕感，山壁上水花四溅，让你觉察这湖的威严。
有的地方水面开阔，礁石比较多，特别有一个地方平滑的礁石非常的多，然后这些礁石上面貌似有很多圆滚滚的石头块，直到一块石头块被挤得滚下去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些货都是贝加尔海豹！
我还特别仔细的观察了一只有点小心机的海豹，上礁石的时候他挤不上去了，就先蹭一小块地方，礁石上所有的海豹就跟着挪一点；再多蹭一点，这些懒东西又侧滚一下；再猛地一推，所有的海豹被惊得一滚，另外一边最边上的海豹就一脸懵逼的掉进了湖里……好玩极了。
中午的时候，司机变戏法一样从车后面捞出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把我们都惊叹到了。他说他是刚刚趁我们不注意在湖里面钓上来的。
哈哈我不信。
他后来又和我们说，贝加尔湖里面有很多鱼，这些鱼营养元素含量特别的高，吃了之后会健康长寿。而且这些鱼都是浅色的，没有深色的鱼，和一般的鱼（比如草鱼、鲫鱼、黄花鱼…）都不一样。这个很多人也不信，鱼哪能全是白的呢。
哈哈这回我信。
小时候在百科全书上就看见过，贝加尔湖奇怪的白色生物。
司机一边和我们聊着，一边又是变戏法一样的搭好了架子生好了火，把面包和晚给我们准备好，鱼汤也开始熬着了。碗看上去不怎么干净（我是处女座啊怎么办！），鱼看上去也不怎么好吃，面包更是瘪瘪的。司机师傅特热情的给我们一人乘了一大碗鱼汤，仿佛没有看见我们所有人的表情一样。
他说啊，喝吧，一口难忘！
一口还是能忍的。喝了一口之后，完了真的好难忘……
好久没有喝到过这么鲜美的鱼汤了！我是认真的！我可是吃鱼长大的湖南妹子啊！！！
容我舒缓一下情绪...到现在还是超级怀念呢…
大部分团友也和我一样的反应，所以故事的结局是，一整盆的鱼汤都被我们喝掉了，是的，能看到锅底的那种；四条鱼只剩下四个骨架了，面包…可能还是有些面包渣渣的吧。吃完之后，我们都帮着一起收拾吃完之后的场面。司机师傅说，可惜了，要是你们没有把所有的面包都吃完，我们还可以喂海鸥…
（师傅以后这种事情能早点说吗？！）
师傅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面包条，撕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跟我们说——看好了！他先是向空中用力洒出了一大把，不知道从哪忽然冒出了几十只海鸥，然后以神速度在空中接住了这些面包块！是我瞎了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有面包掉在地上！
师傅，安可！
又一轮。
这回是真的。没有一块掉在了地上。吃到的海鸥在空中优雅盘旋，据说吃完饭之后要散散步会更健康；没吃到的纷纷落在师傅肩上，期待的看着师傅的上衣口袋——啊哟喂你们都是老司机啊！
海鸥们在叼食的时候，我们都乐得不行，结束之后，全是惊叹。可能还有一些感动吧。有种伟大的力量，叫做“本能”。本能的想要吃到那一块面包。然后咀嚼，然后享受，然后满足的转圈圈。
愿望纯粹，路径直接，因而满足。
但我们，却常常将其束之高阁，美名其曰“成长”。
一头牛的生存哲学
吃完中饭，看完海鸥们的神奇表演之后，下午的行程主要就是几个农场了。
说到农场，就不得不说我和一只牛斗智斗勇的故事了…
应该是到了第二个农场，有很多的牛啊羊啊鹿啊之类的食草型哺乳动物。其中，牛的主要特点就是懒，其他的动物都站着吃，边走边吃，大部分的牛，选择了坐着吃。只吃周围这一圈的草，稍微远一点需要伸长脖子去吃的都不吃，太近了的被自己压到一部分的草也懒得吃。
我觉得这太过分了，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把一只牛弄起来。
我看中的这头牛坐的位置非常的打眼，有很多游人和它合照，它不为所动，依旧慢慢悠悠的吃它的草，他的同伴一个一个都起身了，去找更嫩的草了，它也不为所动，还在吃着这堆窝边草。我模仿上午看到的海豹的方式，上去就挤了它一下。它没有生气也没有动（并且它真的很重！）。我又想着把他的草都挡住，不让他吃。它也不生气，那就不吃了吧。闭幕养神还不行嘛。不行，我得把它挠醒，我就用杂草挠他，没想到他还不怕痒……就这样，和它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被司机师傅叫了回去…
在和这头牛的斗争中，我第一次深刻的理解到了，什么叫无欲则刚。
啊对了，如果回去，我还想要和这头牛大哥说，请原谅我当年的年幼无知，扰了您的清净……
一天的行程不算满，但回来还真挺累的。（好吧我承认主要是因为那头牛…）
拍了好多照片，但大都躺在移动硬盘里面，慢慢失去了最初的光彩。所以呐，还是多用眼睛拍拍才好，无聊的时候，烦恼的时候，可以随时调用起来，逗逗自己，重温这美好山水带来的智慧和灵气。
明天会是轻松的一天么？
看着天上还没落下去的夕阳，我想，会是吧，还会有比今天更辛苦的么。
但我想错了。
躺在贝加尔湖边的那个我还不知道，明天，于我整个人生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这一天，彻底的改变了我与世界相处的模式。
For Nex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