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小说

他是谁

2021-02-14  本文已影响0人  缘君人

文/缘君人

图片源自网络

  零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也只有我知道。他撕扯着我的灵魂,他让我再也看不到黄昏。

或许,我和他,应该做个了断了。

  一

我叫李华,高三学生。

可能很多人都见过这个名字,在高考的英语卷作文题上。不过那不是我,虽然我的英语水平和他一样差到无论什么关于英语的事都要请别人帮忙,但我要说的事,和高考英语一点关系没有。

我被人盯上了。

我总觉得我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他一直在看着我,无论我在哪,即便是上厕所洗澡,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开始我和所有人想的一样——恐怖片看多了,加上高三压力大,产生的心理暗示。除了有点担心这样的状态会影响我备战高考,但也没有太当回事儿,过几天就会好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我有时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尤其是每天的下午和晚上,我都有一种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感觉,好像一直在重复着某个平凡的一天下午,看老师给我批改作业留下的日期,貌似是十一月八号。

就像有一次和同学贾去食堂吃午饭,贾说我昨天借了他十块钱吃完饭,说今天中午会还他一顿。可是我完全没印象,我记得是我自己刷了卡。

我很少和别人借钱的。

我觉得贾在坑我。可是他们家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连一顿饭都要骗别人的吧?

这是我的心里突然后一个声音说,是的,我借钱吃饭了。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去充了饭卡(里面确实没钱了),然后莫名其妙地给他刷了卡。

很多人会说,高三就是一直再重复做题,这样的感觉很正常。

但是,每天做的题都一模一样,正常吗?就连三周休息一天的周末我依然在做那些题,正常吗?

我的意思是真的一模一样!不是类型题,就是一道题!我每天下午都重复着那几套试卷,我甚至可以把它们背出来!每个数据,每幅图片,我都记忆犹新。因为我前一天刚写过!

当时也没注意,后来才发觉,可能,是他搞的鬼——那个盯着我的人。我之所以用“他”,是一种潜意识,我觉得他是个人——虽然他的所作所为就像鬼一样——而且应该是个男人。不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当我察觉到事态有些怪异的时候,我也向父母说过这件事。可他们总说我在胡思乱想,高考临近也不知道专心用功。

他们早已忘了小学时候的我,多乖多聪明。只觉得我学习一天不如一天是因为懒,是因为网瘾。

是的,我曾有过网瘾。不过治好了。

有个神经医科的教授叫杨远任,他独创的电击治疗法确实见效很快。当然过程也很痛苦,具体的你们可以上网搜。总之我现在看到电脑手机就想吐,这些字也是我口述,医院的护士帮忙打的——至于为什么会有护士,后话再谈。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打游戏。我上网只是为了交朋友。我在现实生活中朋友很少很少,同学贾就算是很不错的哥们儿了,但这三年也就跟我一起吃过六顿饭。父母以为我有自闭症,小时候还带我看过心理医生,可最终也没什么用。我知道我没有自闭症,因为我在网上放的很开,朋友也特别的多,我可能只是害羞。

人是群居动物,所以我自然会流连于有朋友的空间。等到我被电了几次之后,我就真的没朋友了。

一开始我也想过,那个所谓的“他”会不会是杨远任留在我心中的阴影。但我查了资料,留下心理阴影,如果没有抑郁,是不会出现记忆重叠的症状的。

我怀疑是我抑郁了。直到那个实验的完成,我才明白,“他”不是谁的阴影,他真的存在。

我平时很少写英语作业,我英语课总是站在后面听的,可是就在我察觉到他的存在以后,我的英语作业就一天天莫名地被补完,可我完全不知情,仍然记得我在写十一月八号的作业,第二天上午也完全不想写。不止如此,我们的自习课在下午和晚上,虽然我没有一点印象,但其他各科作业也确实都没落下太多。

当时我已经知道我会重复那一天的记忆,所以一天,为了防止我下午因莫名其妙的原因写了英语,我在我的英语练习册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书:不要写!!!(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写)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如果看到这张纸,我就会想起我的实验,就会停笔。

第二天,我的记忆果然又重复了。然后我发现,英语作业又被写了,而且那张便利贴也躺在垃圾袋里。

我有一个小柜子,只有我才有钥匙。里面放着我最喜欢的东西——几本集邮册。我把它们当宝贝,虽然里面没有那种特别贵重特别有纪念意义的高级邮票,但我总是爱不释手,就连我爸妈想看也必须征得我的同意。有一次我爸折损了一张邮票,我一个月没和他讲过话,他怎么训我我都不理,直到他郑重道歉。

以我对邮票的喜爱,我绝不可能在柜子里面放其他东西。

可是某一天,在我打开柜子想看看集邮册时,我发现里面的集邮册都被随意靠住柜壁立着,腾出的空间放着一个手办,雕刻很精致,头发丝都能看得到,lol里面的卡莎——以前陪网友打游戏时见过。一看就不是我那点零花钱能买得起的,更何况我兜儿里的钱没少。

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说过,我并不喜欢打游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还有,这是谁放进来的?只有我才有钥匙!

他!一定是他!

我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他。因为只有他,才能拿到我的钥匙——他好像没什么做不到的。

我开始真的害怕,虽然他一点想要杀我的念头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一直帮我写作业,再者我本来也不是特别的怕死,死了起码不用被电。但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仍然压倒了我。

我强忍恶心,上心理学贴吧和灵异事件贴吧里询问,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什么“对没错,是我”“我擦,被你发现了,看来得杀你灭口了”的没用的话。

我又继续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直到那一天,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出现。

那天很冷,冲地上吐口口水,立马就能结冰。那天周末,恰好轮到三周一次的轮休。我感冒了,索性下午周测就请了假没去,中午就直接回了家(我们中午是住临时宿舍的)。可是一到家就发现,父母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咋了这是?”我故作微笑。

“钱呢?”我爸开门见山。我妈没说话,但眼睛已经红了,不知是哭过还是愤怒所致。

我爸这一句把我问傻了:“啥钱?”

“你小子妈了个巴……”他激动起来,却被妈拉了一把,“算了,我们都知道了。这么大孩子我们也不好说你,你诚实点说。”

“不是,什么呀?知道啥了?”

爸看起来还要发作,我妈先开了口:“你偷隔壁王叔的那一千八百块钱,用来干嘛了?”

我脑中一声惊雷,继而瞪大双眼:“我没偷!我一回来就在家怎么偷去?”

“你他娘的!”我爸终于忍不住,一拖鞋飞在我脖子上,“给你脸了是吧?学会偷人了?人家监控调出来看的一清二楚,尽给老子丢人!”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句话没说,走进了房间锁了门。门外仔细听到我爸的叫骂和我妈的抽噎。

慢慢的,火消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又和他有关。我想起了那个精美的卡莎手办。

想到这里,我突然特别困,看我爸那样子,今天中午估计没饭了,反正也不饿,倒在床上就睡了。至于下午怎么办,我知道那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反正我不会记得。

果然又是那几套卷。

等我再次醒来(我指的是于我而言真正意义上醒来的第二天早晨),餐桌上我爸抽着烟,低着头,我妈看我出来,轻声道:“吃吧。”

我愣了愣,坐下吃早点。

“咱家虽然穷,但赔他一千八不算事。”我爸唑了口烟屁股,把烟怼进烟灰缸里。我看缸里一只又一只的烟屁股,想他估计没少抽,可又转眼看见烟灰不是往常那种一点一点的碎末,而是一长条一长条的圆柱体,才知道他点着后也没怎么吸,都自己燃掉了。

看来,昨天下午我应该是把手办的事坦白了。就是不知道我咋说的。

顿了顿,他正色道:“但你说话做事一定要老实,不要贪小便宜损了名声!这件事情,我们打住,以后你不能再犯。”

我哪敢再说半句“不是我干的”,只得把泡在牛奶里的面包夹起来塞进嘴里,点头说“嗯”。

有意思的是,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好像昨天生气锁门的不是我一般。我只觉得他们可笑。

再之后,周围领居都不跟我打招呼了。我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甚至有时候我就想,既然“他”真的存在,为什么不出来和我聊一聊呢?我没觉得孤独,只是想和他谈谈。

我突然变得爱笑,我莫名地感到快乐。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和从前不同,充满了快活与幽默。

我不再纠结于没有记忆的后半天,反正学校的任务他会完成。至于高考,我仿佛陶渊明一样,看淡了,放下了,觉得没有意义。人生的意义就是学习、工作、繁殖、死去吗?不不不,人生是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白云蓝天,江河湖海。这才是人生吧?

慢慢的,我对窗台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很多人看到我突然站起身,自说自话就朝着窗户走去,脚尖一点就跳上了窗户倚栏而坐。他们以为我要跳楼,纷纷跑来拉我的裤腿。但其实我只是看到了两只燕子调情或者其他的什么而已。

我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很快乐,就仿佛回到了网瘾的那段时间。高考?朋友?他?都给老子吃屎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无所谓的哈哈哈哈哈……

你说呢?嗯?

  二

我叫李明,高三学生。

可能很多人都见过这个名字,在高考的语文卷作文题上。不过那不是我,我要说的事,和高考语文一点关系没有。

我是个游戏迷,难听点就是游戏死宅男。

我因沉迷游戏忽略现实生活,被父母拉去了杨远任教授那里接受治疗。

可笑,那个煞笔还真tm以为电击能治疗网瘾。除了让我被电的时候想杀了他以外,对我没有任何效果。但我知道如果不表现出对电脑的恶心,我爸妈是不会让我离开的。临走前那煞笔还说要不要接受下个阶段的疗程,屁啊,机智如我,立刻装可怜,我妈当场心软就回绝了他。

就当我以为可以继续上网的时候,怪事开始了。

我被人盯上了。

别看我网瘾,其实我学习倒是还可以,估计没意外的话考个六百三差不多。

可是人生还确实是由意外组成的。

从十一月初吧,我上午的生活貌似就定格了。

我既然沉迷游戏还能学好,自然因为我课堂效率高。所以我很快就发现,我每天上午上的课都一模一样。我们每天上午会讲解前一天的卷子,但从某一天起,我每天上午都在听同样的题。我发誓,从那天起到现在每天上午都一模一样。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问任何人怎么老是讲这几道题,就这么一直过了很多很多天。我现在都能把老师的板书默写出来。虽然下午和晚上都很正常,但我完全不知道上午干了什么,也没人发觉我的异样——他们平时都不搭理我,我也因为沉迷网络,和周遭的人没什么交情。有时候去问老师题,老师总会拍一下我脑门:“我不是刚讲过么!”

我为什么说我被盯上了呢?还得说那天。

我平时胆子挺大,又学的理科,是无神论者。除了小时候看奥特曼被怪兽吓哭过,还没因为怪力乱神的事情害怕过。

一天晚上我回家,十二月的西北方早已天黑,父母前一天(当天上午我完全没印象)说他们早晨要去城外办事,刚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被大雪困在城郊,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让我自己弄点饭吃。恰好那几天我家楼道里灯坏了,经常有妹子回家不敢走,看我顺路求救于我,我当然也求之不得——当一个没人搭理的宅男被好几个妹子簇拥,那感觉可是经历一次少一次了。这天我也同往常一样,先把女孩们送回家,我再坐电梯上楼。可就在我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我的钥匙扣卡在了裤兜里的几根线上。我暗骂了一声,开始借着逃生出口标志那微薄的绿光解丝线。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我。我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只见空荡荡的走廊,耳边只有窗外狂风吹过两栋楼而产生的咆哮。

可我却一直盯着走廊的那边。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却移不开眼睛。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紧缩起来,每一根神经都充斥着我近十年都未曾感受过的恐惧。即便是接受杨远任电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更何况,我都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我的眼睛告诉我,它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它只知道如果我再不闭上眼睛它就会涩到流泪了。我赶忙转回头眨了眨眼,可就在我转头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拿着一把斧头,就是那种乡下很常见的斧头。唯一不寻常的,就是那暗银色的锋刃上滴淌着的鲜红色的液体。

我又转回去看,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周围没有一丁点人声,墙上幽暗的绿光此刻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突兀,上面跑着的小人好像正是一会儿被追着砍的我,又像是追着我索命的人。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开始发抖,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我再也忍不了了,右手一用力,直接将钥匙从丝线的纠缠中扯了出来。我不能站在这里!我会死的。虽然我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怕死,但我知道再处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我会崩溃的。

可更令我崩溃的是不管我怎么认真地想要把钥匙插进孔里,钥匙就是钻不进锁芯,就一直在插孔外乱扎。我告诉自己后面什么都没有,冷静、安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插进了钥匙,很快地一转——

砰!

我都还没拉门,门就自己打开,我只觉一股巨力直接把我掀翻在地!

我呆坐在地下,连叫都没叫出来。门里面是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其实是窗户开着,狂风吹进屋子因为压强增大而产生巨大的推力把我顶开了。

我立刻开了灯,又冲门外走廊瞄了一眼,确认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男人没过来,关上了门,然后瘫坐在沙发上。这是我才发现我身上早已被冷汗打湿。

正当我松了口气时,我看向那扇开着的窗,走过去关上。可我忽而感觉不对,既然父母早晨就出门,晚上才回来,大冬天的,他们肯定会关窗的啊。忘关了?可是以我爸的心细程度,这么多年都没忘过一次,怎么今天就忘了呢?

而且,正对着门的是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几乎从来不开窗。

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我仿佛在玻璃上,又看到了那个手持短斧的男人。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后来我也想过调查一下,可是这件事还没有头绪,就发生了另一件事。

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哦,我的意思是说,我可能,不是李明。

那天高考报名,填报名表的时候,我刚在姓名那一栏写上“李明”,老师就从我身后拍了我一巴掌,骂道:“你叫李明啊?哪儿来的李明?名字都写不对还高考呢。”

我一脸魔怔地看着他,他都没看我,就直接走过了我身边去了下一个同学身旁。

我,不叫李明?那叫什么?李华么?从语文变英语么?!

直到期末模拟考,我的准考证发下来,我突然发现,我tm居然真的叫李华。

我没敢和父母说,一个人偷偷翻出户口本、我的身份证,上面清一色的“李华”。

我感觉我的人生观都崩塌了。我活了十八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我不禁害怕。我去找学校心理咨询处的老师,说我最近有些幻觉——我知道我实话实说她肯定不信。她只说我休息不好,心理压力太大,如果感觉有抑郁倾向需要及时就医。

我tm感觉我已经抑郁了。

父母可能也看出了我的异常。今年一月,我们放寒假。父母为了给我放松心情,带我去了一趟呼伦贝尔,还逛了逛满洲里海拉尔。他们前一天晚上说明天去看日出,这里的日出很有名。我对日出虽然没啥兴趣,但我听说中俄边界线的河水中会有俄罗斯女人洗澡,我也是兴奋了一把。可是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早晨了。别说日出,连红日当头的记忆都没有。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喜欢夜晚,因为父母睡着了我就可以偷偷爬起来打会儿游戏。这天晚上我又一次点开那个已经很久没有点开过的图标,想着这些天一直神经质一样地活着,开一局缓解一下压力吧。至于什么斧子男,管他的,让他来,我倒要看看谁能干得过谁。

可能是受到这种暴戾情绪影响,今晚我杀得特别猛。拿到了ad位置,恰好又碰到几个好的辅助的我几乎就是乱杀。我感觉如果一直这个状态,用不了几把我就能杀到大师段位了。

明天不上课,今晚直接打上去算了。不知不觉已经四连胜,还差一把晋级赛。时间也来到了凌晨三点多。

太晚了,不管输赢,打完这局就睡。

我捏了捏指骨,抖擞了下精神,进入选英雄阶段,果断点了卡莎。辅助是布隆,只要他盾给的好我有信心打爆对面的烬。

可我刚刚钻进草丛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继而是一种酥麻。我感觉我的意识飘忽,然后我就一头扎在键盘上,没了肢觉。

在我倒下的时候,我仿佛从手边的玻璃杯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三

“医生,你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从报告来看,脑部结构和功能没有什么损伤,应该还是心理原因。

“我这里资料显示,您说您的孩子突然变得行为古怪,且有自杀倾向,还伴有介歇性失忆症。或许您的孩子是因为某些压力,而造成的抑郁。我给您开点药,按照说明书去吃即可。”

“好的大夫,然后那什么,孩子马上高考了,现在抑郁……”

“现在您要关心的,不是高考,而是孩子的身心健康。闹不好会出大事。”

“我的意思是说……”

“妈,我想单独和医生说几句话。”

我妈离开了诊室。我看着医生,开口道:“大夫,我跟你讲个故事行吗?”

“完全可以。”他看了看挂号单,我是最后一个。

“或许说出来您不信。我被人盯上了……”

医生听完,愣了愣,然后扯过来一张纸,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地址,让我去那里就诊。

看到那个地名,我吓了一跳。我其实想到过这种可能,但被医生告知我还是惊起一层冷汗。

回到家,我开始说胡话,神神叨叨的就像我奶奶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书房里醒过来,最要命的是我刚抬起头就看到开着游戏的电脑,让我一阵恶心。爸妈看到我从书房里出来也是一脸震惊,我跟他们说我梦游了。

他们看起来确实意识到了我身上的不对劲,带着我去了医院,挂精神心理科的号。配的药我感觉可能真的不如医生最后给我的那张纸有用。

我时而上窜下跳,时而盯着镜子发呆。爸妈跟我说话,我也没什么兴致去搭理他们。饭桌上,我本安静地吃着饭,却会突然暴起然后狠狠砸碎我的碗。然后跳到沙发上开始狂舞。

不管父母怎么喊,我都当做没听到。

因为,我真的爱他们啊。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爱他们。

他们把我送到了一个地方,我接受了测试。然后我留下,他们哭着离开。

望着久久徘徊在楼下的轿车,我想哭,但我没有,我却笑了。

我爱他们。

  四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在家里。我躺在一张白色的小床上。周围是令人感到肃穆的白墙。我的身上,套着宽松的、白蓝相间的病号服。父母也不在身边。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向窗外看去,一群仿佛雕塑一样的病人在一个平台上或坐着或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居然没有一点恐惧。我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但我好像安于此处。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我生来就属于这里。

床头有一张病历单,上面的姓名是“李华”。

我站起身,向前走,推开门。

突然一个白色人影“呼啦”一声在我眼前呼啸而过,冲向走廊尽头。后面两个男护士追着他:“哎你干嘛去?疯子!”那人影还没跑到尽头,就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男护士乘机把他按倒,双手反绑起来拖回一个房间。

我看到占满黑手印的墙上贴着几个字:仁心仁德,敬畏生命——xx市精神病院。

我想我应该哭的,当时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我都没法用语言和你们描述。但我笑了——或许我确实该在这里——我还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只有在这里,我才不是那个奇怪的人。

吃完晚饭,我在书报室闲逛。

顺便提一句,这里的伙食是真的恶心。糊糊一样的饭,都吃不出哪里是肉哪里是菜。或许里面根本没有肉,谁知道呢。有的里面好像还混着药。

这时,我看到一个人。他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本书,叫《乌合之众》。看他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神经病。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头,视线和我相交。他微微一笑,跟我点了点头。我也还以一个僵硬的微笑。

相比于我的尴尬,他的笑无比自然。有一说一,他长得蛮帅的。整体瓜子脸,但轮廓却更加刚毅,让人并不会因为他白皙的皮肤而误认为他是个娘炮。鼻梁很挺,眼泛桃花,两道眉毛没有多么威严,只是自然地做着那双狭长眼睛的陪衬。括号刘海显然精心打理过,在大家发型差不多都是板寸的这里,要不是他穿着病号服,我都以为他是院长儿子。

“你好,有事么?”他并没有因为我是神经病而不搭理我(可能因为他的病就是喜欢跟神经病说话),反而主动开口,声音也充满磁性。

“我总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看着他。

“你不也是么?”他依然笑着。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有点好奇。

“你的眼神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呆滞,癫狂,但你的眼神很清澈。”

“你是病人吗?”我咳嗽了两声。

他用手指夹住书页,站起身,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衣服:“不像吗?”

“我觉得你的眼神也很清澈。至少,一个正常的病人是不会看社会心理学的。”我道。

“有哪个病人是正常的呢?”看我说不出话,他又接着说:“其实,我的病世所罕见。”顿了顿,他才说道:“你看过《24个比利》吗?”

“你是精神分裂?”

“不不不,精神分裂的话,我应该和他们一样。”他用手指着周围的人,“我这叫人格分裂。”

“不一样吗?”

“不一样。通俗点说,精神分裂会伴随着抑郁、痴呆、行动能力差。而人格分裂是分出不同的性格,但每种性格都是一个健全的人。广义点讲,你对待领导和对待下属的态度不同,可能也算一种轻微的人格分裂。不过我这样的直接分出三个人的,或许只有在话本里才能见到。”

我心头一阵激动,想起了那张病历单上的字。

我可能,找到了同类。

“我我我!我也是!”我兴奋地喊。

“是什么?”他突然瞪大双眼,扔掉手里的书。猛然间冲过来,双手一抓,揪住了我的领口:“什么?!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他振臂一提,直接将我举起。很难想象他那单薄的身躯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你怎么了?我说其实我们……”我赶忙解释,可还未待我说完,他一旋身,松手,我就被抛到了书架上。

铁皮柜和我的脊椎相撞,瞬间凹下去一块。我顾不得疼痛,立刻爬起来。

因为他冲过来了。

我侧身躲开冲撞,旋即转身就跑。他的胳膊肘击穿了玻璃,病号服渗出点点血迹。或许他现在正像一头公牛,双目赤红,全然没有刚才温文尔雅的气质。不过我也没时间去证实我的想法,我跑出书报室,大声呐喊求救。

谁成想,经我这么一嗓子,整个大厅里的病人都疯狂了!

互相冲撞,狂舞叫喊。本来寂静无声仿佛0.5倍速的病院忽然间打了兴奋剂,把城郊变成了一座地狱。哦,不对,于我是地狱,但对他们来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派对!

医护人员到来,却也无济于事,只有几个大汉死死按住和我说话的那个帅哥。

好在医院里的东西周围都包了海绵垫,等人们精疲力尽睡在地上,最终也没多大损失——不管是病院还是病人。

护士们给每个人(包括我)打了一针镇定剂,也懒得管地上的人,就回去了。

我躺在床上,打了镇定剂的我什么都不想做,带着心头萦绕的后怕睡去了。

  五

我醒来了。走出房门去吃早饭。前一天中午我吃过这种糊糊饭,也懒得抱怨。我看到大厅地板上躺着许多人,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还是他们每天都这样。

我正吃着,突然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

是一个帅小伙。

他主动开口:“听他们说,我昨晚又发疯了。有没有伤着你啊?”

我盯着他,不说话。我不知道昨天下午的情况,同时我也很好奇他看起来不是神经病。

看着我茫然的表情,他笑了笑:“原来如此。咱们是同类。”

“什么同类?”我皱了皱眉。

他又笑了:“或许,我就是未来的你吧。”然后他低头扒饭。

在这里,每天没有太多任务。例行检查吃药后,我和他又开始了交谈。

哎?又?我为什么会用这个字?

总之,他告诉我他叫伊冰町。我们都是人格分裂患者。他给了我一只口哨,让我在他发狂时使劲吹,可以让他暂时平静一会,给我逃离的时间。他还教会我一种更换人格后和人格交流的方法,写日记。把日记本放在床头,里面先和另一个人格说定,把每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互相参阅。

慢慢的,我和伊冰町,啊,或者说,“我们”和“伊冰町们”熟络起来。

他简直是个天才!我感觉他什么都懂。天文地理,心理体育,诗词外语,物理化学,样样精通,尤其化学,曾经是清华化学系本科生,只可惜全免学费去了耶鲁不到三个月就出现了人格分裂和发狂现象,被迫回国。

或许因为我们是同类,又或许除了那些懒得搭理我们的医护人员,我们是唯一神志清醒的人,我们非常聊得来。我们有一个不成文约定,每天上午9点到吃完午饭,下午3点到5点半在一起聊天。有了那只口哨,我也没受到过什么伤。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当他再一次见到我时,他面容憔悴,衣衫不整,一点没有初见时的优雅。

“最近,呵呵,家里有点事。”他如是说。我也没有太过关注,只是聊表关心。然后我们继续聊天,他还是那么有问必答,温文尔雅,但我总觉得他好像心不在焉。

我一直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了。可是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件事,是我在李明,我的另一个人格的日记里看到的。

  六

李华说,下午伊冰町家人要来看他,我不用再去找他聊天。虽然没人和我说话有点失落,但其实在他之前也没人和我说话。说来可笑,我居然在精神病院里和人说话说得这么开心。

虽然很好奇他的家人,但我并没有去会客室找他,毕竟我父母每周都来,他也没有和我同去过会客室,虽然我不介意,但或许他并不喜欢打扰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打扰。

他应该庆幸我没有去,不然他根本不在会客厅的事就会被我发现。

我吃完晚饭,看到了他。他看起来很开心。不过见到我,又好像总有点不自然。我也没管,打了招呼,我去看书了。不得不说这个《盗墓笔记》除了坑太多没填以外还真挺好看的。

“叮咚!”广播里一声提示音把我从阴山古楼拉了回来,“各位患者、医务工作者们请注意,病院后院起火,请各位不要恐慌,火势还没有蔓延到主楼,请各位有序撤离!我们已经报了火警,请各位抓紧时间有序撤离!”

接着就有护工跑来组织队形。那些病人有乱跑的,有乖乖听话的,场面难以形容,但幸好还在可控范围内。

然后我发现了两个坏消息。一是火很大,而且已经爬上了主楼的墙;二是,伊冰町没有在队伍中。

或许他在其他地方,早就安全撤离了。

我确实舍不得这个朋友。

我们的队伍猫着腰,湿毛巾捂着口鼻,马上就要离开火场,就在这时——

轰!

楼上发生了爆炸。

然后整座楼都开始发出“轰隆隆”的爆炸声!水泥墙早已坍塌,成块成块的混凝土砸了下来。我见势不妙,强忍着爆炸掀起的气浪带给我的疼痛,向门外冲去。拖鞋早就飞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玻璃碴子扎进我的脚底,我却也没多大感觉,只是没命地往前跑。

刚才还看到铁三角逃命的场景,没想到转眼就让我亲身体验了一把。

砰——

又是一声闷响,我被一股滚烫的气流直接推出大门,滚到了院子里。我的后背一阵灼痛,甚至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火警还没到,正当我想离开这里时,我看到了伊冰町。

他也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火场,听着爆破的声响,眼神痴迷,表情夸张,嘴角高高扬起,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生生遏制住自己准备上前的脚步。我好像不认识他了。

可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和我对视了许久,才道:“太美了,不是么?”

我呆呆地看着他。

“火是我放的,我今天没去看家人,他们几年前早死掉了。我是在倒汽油。记得我消失的那几天吗?你也知道我化学非常好。我假扮分裂症回国入院,用一年时间摸清了这栋楼的结构,也早就搜集了医院里所有的药品,磨碎,溶解,配成了炸药。那三天,我把它们安置在了隐蔽的角落。它们的威力一点都不亚于你学过的三硝基甲苯(注:TNT)。”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的微笑有点癫狂,“当你杀过人以后,才能明白,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那种生命在你手下流逝的滋味,有多美妙。”

他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像一个精神病人。

说罢,他转过身,从一个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样东西。

我愣住了。

一把斧子。乡下常见的那种斧子。

我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曾经让我恐惧的身影再次浮现,然后慢慢与他重合在一起。

他一步一步走来,边走边说:“爆炸,是运筹帷幄,让很多人瞬间倒在你的智谋之下的快感。而亲自动手,是另一种别样的美。你,李明,或者说李华?作为我的好朋友,能不能,让我看到这种美?啊?哈哈哈哈哈……”

我不住地后退,我告诉自己快跑,可是我跑不动,腿抖得厉害。

噗通!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走到我面前,举起了斧头——

完了!

我当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或许,人的潜能总是在压力环境下才能被激发出来。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动的,仿佛在看电影一样,我就是主角,但我的身体不是自己操控的。谜一样的转身,谜一样的卸力,谜一样的钩腿,一切都是谜一样地进行着。

直到,我谜一样的举起斧头,把伊冰町谜一样的惊愕表情永远的留在了他那秀气的脸上。

但我没有一丝恐惧,我把他的尸体拖进火场,既是对我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的保护。

到处都是烤焦的尸体,散发着呛人的臭味。火光漫天,仿若要把夜幕烧糊。

火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把我送到医院。

简单包扎后,护士离开。我平静地把这一切写进日记,不知李华会如何应对明天?

  七

这就是为什么我身边有护士帮我打字。

现在,我出院了,下面的字,是我自己手写的。

看完日记,我满心震撼。

但我震撼的不是伊冰町的深藏不露,而是他的动机。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他耗尽心思布这么长时间的一个局?

李明,你杀过人了,你知道吗?那是什么感觉?可以告诉我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癫狂了。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我已经等不到明天了。可我不敢杀人,但我又压抑不住我的好奇心。

不过……貌似还有一条路。

或许,我和李明,也该做个了断了。

我看向窗外,有两只燕子在调情。

  八

原来,是这样的。

图片源自网络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