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四十六年前的自己
文/拾月星河
最近几夜总是睡得不好，尽管晚上十点钟前已经拉好窗帘，关了灯。绸被子的四角被掖得好好的，人躺下来，十指插和连着双臂，平放在腹部盖好的被子上，头很自然地歪向一侧，合起眼睛。可，还是睡不着。
在这样的情景下，三十岁时，不超过十分钟，人就睡成“死猪”。大概是五十岁出头时吧，睡眠开始断断续续，我时常会在午夜里醒来，辗转反侧，再难睡去。眼睛里仿佛被挤进了润滑剂，想合合不上了，只得看着天花板，或立在窗边看一看，良久没有困意。有时沓着拖鞋，在黑暗里打开冰箱，冰箱里黄色灯光映在我那蜡黄的脸上，将大桶冰牛奶举过头顶闷一口，心里骂一句：“特么的，中年睡眠危机还是来了”。直到清晨来临，其他人都醒了，我开始昏昏欲睡。
而现在，睡眠时间变得更短了。人老了，尤其过了八十岁，对于吃穿用度睡眠等的需求也变少了。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都醒着。我在想，是不是我余下的时光越来越少，离永远长眠越来越接近，人就不再困了，更愿意清醒着。即使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也是在与这个世界对话。要吃的，能吃的东西也变少了，或许是年轻的时候，向这个世界索取太多啦，到老了，总归是要还的。
这是守恒，一切真理，终归是守恒的啊。
对于人的生命而言，八十年不算短吧？可我怎么觉着时间是倏地一下就走到今天了呢？年轻的时候，并不能懂，父母老是这疼那疼，不理解他们常常忘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容易上当受骗。如今，我和阿鑫都老了。人人都会变老，没有例外。我的骨质疏松了，走起路来关节作响，眼角耸搭，视线模糊，头发花白，还有几颗牙齿也松动了，真怕这几天就掉下来。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接受，我们真的老喽。
还有一点，我的记忆减退了，时常忘事，丢失东西，心里焦急。我真怕有一天，我把自己忘了，把你忘了，把全世界都忘了。于是，我就努力地回忆，把记忆写成书。
虽然，很多人、很多往事我都忘了。可还有一部分回忆，就像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吃巧克力。我对巧克力爱地纯粹。像那种五彩缤纷的巧克力豆、包着金色锡箔纸的巧克力元宝、棒棒糖形的巧克力，都是我的爱。从我上小学到初中阶段，我的父亲很少在家，也不大向家里反馈他的行踪。也许是我的心既能放空又很敏感，对于他突然回家，又突然离开家，甚至很长时间没有音信，我依然能内心健康地成长起来。尽管从小时候、到长大、到中年，甚至到我老年，我都无法了解父亲的想法。但我选择理解他，或许他是在找自己人生和事业的出口吧。
我记得，有天傍晚他突然回家，一进门他将手伸进西裤侧兜，掏出一小把巧克力放在炕上。他说是下火车后在一个小卖部里买的。我仔细看了看，数了数，一共二十颗小小的巧克力糖，四种款式，每款五颗。我那时真的是太精明了，跟父亲说：“这些巧克力每颗一毛钱，一共两块钱。”父亲很诧异：“你怎么知道？”后来，我总是忘不掉这些巧克力，其实，我当时不该说破的。两块钱怎么了？我应该懂得，那时的父亲尽管囊中羞涩，他依然记得我喜欢吃巧克力，他还刻意选出四种不同样式，每种凑好五颗。怪自己小的时候不懂事，只有长大了，年老了，学会换位思考，才能更深刻体会到父亲的那种深情。每次一想到这，眼泪都在眼角里打转。
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上学的时候，阿鑫背着我在操场上奔跑、旋转、扭动后背恶作剧。我记得，为了免于新家具新地板的甲醛伤害，我和阿鑫在阳台打地铺、吃烤肉。我记得他将夸张的T恤衫换成了衬衫，我也不再穿波点短裙，而是换成条纹休闲裤。我记得我们携手走过人生的第一个十年、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十年。
我记得快乐的时光，也记得痛苦的时刻。我记得相聚的喜悦，也记得分别的泪水。
人好像只有活到了八、九十岁，才真正活明白了似的。所以，我愿意努力活着，去感受时光的馈赠，接受身心的变化。
我老了，世界也老了；我八十岁了，地球46.5亿岁了。跟她比起来，我还是太年轻，我就如人类眼中，那只仅活一日的蜉蝣。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日，我总也睡不好，越是到夜里，我的头脑越是活跃。原本是身体不听我的，越来越不中用，现在是思维也跟着一起不听我的了。
青年的时候，不懂失眠的苦楚；中年的时候，不知失眠的快乐。现在，我思想时而糊涂，心里却很清楚。
时光终是不能倒流，我想跟四十六年前也就是二零二一年，三十四岁的自己说说话。
人生是选择堆叠起来的结果。所以，没有最对的那条一路，你曾经和以后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成就今天独一无二的我。
我支持你的决定，也感谢你的付出。
我希望以后的你，能更勇敢一些，努力一些，果断一些，谦逊一些，潇洒一些。
多读些书，再练练字，锻炼下身体，多关心家人。
2067年6月18日
2021年6月18日，最近几天，我也总睡不踏实。头脑时常跳出很多词汇:悬臂式挡土墙、桥头搭板、喷锚暗挖、平稳直顺牢。越了解越发觉自己的无知，还差得远呢，学海无涯。
于是，我听到2067年的自己对我说的话，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庆幸此刻的我，还年轻着，还能继续做想做的应该做的事情。
良工不怠勤勉励，
撸起袖子加油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