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老了，我却不在身旁
2011.1.18在宁波工作的白先生送别回甘肃老家的父母，父母在车窗写下“保重”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
变成伞的模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
落向东方。
子弹退回枪膛，
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
给家里打第五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我开始烦躁了。
或许只是静音？在厨房或者厕所？出去没带手机？手机放包里啦？
出去会不会摔倒了，倒在路边半天爬不起来，会有人帮你们吗？是不是不记得要说“是我自己摔倒了，我不讹诈别人，快把我扶起来！”的自救口诀啦。
2014年妈妈从家乡来我身边做眼睛手术，病房都是裹着纱布眼罩的中老年病号。隔壁病床的老奶奶，老伴每天来照顾，老爷爷说：“昨天回去天黑了，没留神摔倒了。趴在地上哼哧哼哧没力气，歇了半天试了好多次才爬起来，幸亏没骨折。”
老奶奶说：“哎呀呀，老头子啊，现在人都不敢扶老人，你要喊，‘是我自己摔倒的，我不讹诈别人，快帮我'，人家才敢扶的。”大家纷纷赞同老奶奶的机智点赞。
那时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南京的傍晚冷风呼啸，地面有阴冷彻骨。
第六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我有点愤怒了。他们就是不爱进步。
不会用网购的父母还是喜欢去菜场买东西抗上五楼。帮他们买了几次还抱怨“不要去网上买，都是破烂！我们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放心。”
抵触新事物大概是人衰老的标志之一吧。
看到路上扛着油抱着米气喘吁吁又一脸兴奋光荣的老人，我总忍不住猜猜，不是单位发福利就是超市减价了。
姨姥爷有一年去领一箱牛奶，手掌被箱子的塑料把手割出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伤口像小孩的嘴唇，往外翻着鲜红的肉。慌乱中想不起了女儿的手机，捂着手掌在路边坐了半天才记起来女婿的电话，请路人帮忙拨通。姨夫匆忙赶到送姨姥爷去了医院。
那箱牛奶还完整的跟着回了家。
他的小外孙女，我的小表妹爱喝。
幸运的是姨姥爷还有孩子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如果我的爸爸妈妈在外受了伤，他们该立刻打电话给谁？名单在我脑子里闪了几个又剔除几个。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肯定不会通知千里之外的我。只会在电话里说：“一切都好啊，放心哪！”
离家在外多年，连接我们的是手机和车票。
我早已能推测他们真实的“好与不好”。如果电话里唠唠叨叨那就是最近挺好，如果电话里说“啊！我们在外面办事，忙着呢，回来再说！都好着呢”匆忙挂断电话，那可能是哪位病了憋着不想咳嗽出来让我听到。
第七通电话还是打不通，
我开始慌张了。
可怕的想法和画面在我眼前上演。
这么久没有接电话，如果在家里，是不是更危险？
会不会煤气泄漏？打电话去，“嘣！”一声巨响。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给父母安装燃气报警器。只有过年才能回家，想着快递小哥也不接单了就算了，为什么不提起寄送回去。从哪年开始我质疑父母的能力？难道他们自己不能安装？
会不会有入室抢劫？想到这个真是心慌意乱。
妈妈执意还住在老房子，每次回去抱怨它的凋敝和陈旧，无物业保安，妈妈总是乐呵呵的说：“都是老邻居，感情深，舍不得走。”经常讲邻居的趣事。
90年代中期分的老房子，住的都是老同事老邻居。现在子女们都成家离开，只剩下老年俱乐部每天下午还在楼下聚在一起，老爷子们下象棋，老太太军团，八九个人一组凑在一起晒太阳聊八卦：张家的媳妇懒馋笨还爱瞎买东西，李家的儿子还没结婚真是不像话。
一楼自由职业的大哥说，每次出门都到窗口上瞅瞅趁老太军团不在再出发，不然刚走过去就能听到老太太们叽叽咕咕指指点点的说“老王家的胖小子这么多年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就知道瞎晃悠！”
有家老太太去世，子女卖了房子，扔了老太太养的狗，老太军团就在楼下角落搭窝喂养照顾这只小狗，“哎，可怜，看着它就想起王婶了”后来常驻了三只流浪狗，好多只流浪猫来。老太军团不偏不倚对每只都平均喂养。据说承包了周边熟食店的鸡屁股鸭屁股。
“妈，你有没有参加老太军团？”
“我才不去呢，我年轻着呢！那都是老太太”
真后悔没有存邻居阿姨的电话，不然打电话让她去看看家里情况也好。小时候父母加班还经常带我去她家吃饭。在外多年，竟然从没给人家打过一个电话问候下。
第八通电话还是不通，
除了冷漠的“嘟嘟”声，依然没有等到那声熟悉的“喂”。
会不会是病了或者晕倒了？
想到那篇老人突发心梗去世，两岁孙女饿死家中的报道，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父母家里倒是没有孙女，有只小黑猫。如果爸妈有危险，它能打电话求助或者拍门大喊吗？或者会不会饿极了，把晕倒的爸妈啃了？
有点想吐。
想起妈妈说有一次她在家正准备换鞋出门，突然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心跳加速，胸口一紧，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完了，完了，我不会中风了吧？我不会脑梗吧。我得给我姑娘添多大麻烦啊。
这时候邻居大喊“地震喽！！”老太太老头大爷大妈们像奔驰的骏马灵巧的燕子飞奔冲下楼下。
我妈猛然松了口气：哈哈哈，是地震啊，原来我不是中风啦。太好了。
家乡兰州偶尔就会被周边的余震晃几下。
那次我打电话回家建议他们买几个哨子，我妈说：“好提议，要是把我俩震到楼板下面，我使劲吹哨子，可得来救我和你爸。”
想到这里，快急哭的我又突然想笑。
**从什么时候起，
曾让我倚靠的你们，
曾让我崇拜的你们，
曾让我依赖的你们，
曾让我惧怕的你们
让我分开思念，见面吵架的你们，
开始让我担心了。
我会担忧你们的身体，
你的眼睛和他的高血压。
甚至担忧你们的智商，
你们会不会拉去买保健品？
被电信诈骗？
被非法集资忽悠？**
好像我们的角色开始互换了。
这么快，你们今年也六十岁了。
终于终于，手机上熟悉的名字亮了。
熟悉的“喂”又响起来了。
感觉真好。
那年拿着通知书带着行李踏上火车，
还不知道，
那一刻起，
对于家，
我这个18年的主人，
从此成为了客人。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
变成伞的模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
落向东方。
子弹退回枪膛，
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
我交回录取通知书，
忘了十年寒窗。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签好名字，
关掉电视，
帮我把书包背上。
你还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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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极限训练营第2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