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姑娘
小镇的街角处,有一家小小的花店。
三月的风在这座南方的小镇里吹在人身上还带有丝丝凉意,路边的桃花初显微芒,行人搓搓手瑟缩着走过,没人愿意在大冷天去欣赏那些还未绽放的花苞。
当然,除了她。
她是街角处小花店的主人,人们都称她“花房姑娘”,路边的那些桃花,是她种下的。
其实她已经算不得姑娘了,六十年前,若有人这样喊她,旁人也并不见怪,因为六十年前的她,很年轻也很漂亮,担得起姑娘一词。而现在,岁月在她脸上和手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旁人若听见有人喊她姑娘,内心忍不住一番腹诽。
只有这条街及方圆五里的人知道,花房姑娘为什么叫做花房姑娘。不仅仅是因为她开的小花店或者是因为她对养花有很高的觉悟,而是,因为她的经历。
和花房姑娘同一年代的那些老头子老太太早就一个个离开了这个如花般美丽又迷人的世界,他们大概是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花吧!不知道那个世界的花美不美,花房姑娘常常这样想。
这条街上的人都在慢慢老去,那些从爷爷奶奶口中听到的花房姑娘的故事像被神化了般一代代传承。
花房姑娘开在街角的小花店看起来挺旧了,没有店牌,没有刻意华丽的装饰,只是很整洁,即使是在春天,外边依旧是肆意狂乱的寒风,小花店里也不会冷,花盆摆放得井井有条,各种颜色的花也开放得正好。
很多个寒冷的冬天或者春天,走在大街上的路人感觉到冷了,就会来花房姑娘的小花店,因为那里很温暖,用一个词概括最合适不过了——四季如春。当然,是并不寒冷的春天。小花店担得起这四个字组成的美好的词。
花房姑娘并不排斥那些来花店避寒却不买花的路人,甚至还会早早腾出空间摆上桌椅给路人们坐以及端出热乎乎的姜汤给路人们暖身。
花房姑娘爱给来小花店避寒的路人们讲故事,但她只会讲一个故事。
她说,从前有一对知青夫妇上了一座雪山考察,那是一座很漂亮的雪山,在祖国的西南方向,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高科技,一切东西只能靠双手去测量。有一天,知青夫妇突然遇上雪崩,男知青为了保护妻子自己却送了命,女知青被一个花田的主人救下,却也差点伤心而死,不过好在人是活下来了。花田主人跟她说,男知青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那个世界没有花,不香,他可能不会快乐,所以为了让他快乐,你要活下去并且让他所在的世界充满花香。于是从此以后,女知青也不做考察了,她用了很久的时间学种花,学成后,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只是希望把花香传递到丈夫所在的那个世界里,让他快乐。
路人们听了后会感叹爱情的伟大,但也只是听听,不作深究。花房姑娘每次讲完故事都会用一块灰得几乎破旧的手帕擦擦眼角,那块手帕以前雪白雪白的,但花房姑娘用了好多年都不舍得丢,因为这是她最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因为雪崩离开了这个有花香的世界。
知道这个故事的老一辈的人都不在了,这个故事却仍熟为人知,除了那些生面孔。
开了六十多年花店的女知青从此有了一个新的称号——花房姑娘。
她几乎把她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些鲜花。
这天,路边的桃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花房姑娘的小花店却没有开门,常来的冷得瑟缩的路人走到小花店门口,有点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礼盒——里面是一块手帕——路人只是想给花房姑娘送一块新手帕而已。
路人准备把手帕挂在小花店的门把上却不小心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了。鬼使神差地,路人轻轻推开了门,屋子里面还是很整洁,花盆仍然井井有条地摆放着,不过那花盆里本该长得生机勃勃的花却都不在了,除了瑟蜷在花盆里的花枝。
路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进里屋,入眼的是面色苍白却噙着笑安详躺在花堆里的老人,老人的手放在胸前,攥着那块灰得几乎破旧的手帕。
一阵寒风吹过,挂在门把上的礼盒掉在地上,一块白色的有着精致绣花的手帕露了出来,随风,离开了小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