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

海,变得遥远了……|英雄

2024-01-19  本文已影响0人  故乡的傻子

躺在棺材里的英雄,从表情看,绝对是舍不得离开的那款。

英雄名叫许强,十七岁,家里排行老大,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许强他是救人溺水死的,说起他的救人事迹还挺有意思的。

从小生活在沿海边的许强,十五岁念初一那年,他骤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屋里那两个老家伙没有权利阻止他去干任何事情了,游泳就是他骤然觉得自己长大了那年英勇地学会的。

他为学游泳付出了两个代价,学校给他记了两个大过,学校的领导在学校的规章制度中明确禁止学生去游泳,目的很清楚明了,怕淹死让他们受罪。记完大过当天他父亲碍于老师和邻里叽叽歪歪的叫声蔓延,得做点工夫出来——揍了许强一顿,让老师和邻里知道他是有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许强自小就是一个倔强的人,越是受挫折的事情他也越是无畏惧地去挑战,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说到这里,我们再翻书看看,古今中外的成名人物哪个不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坚韧独特的个性的?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点眉目,一个人在今后能有多大的能耐跟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

记大过那天早上,全校书生依然是那样无精打采死气沉沉排着凌凌乱乱的队伍到操场上准备做那反反复复的广播体操。队伍排完后,学校的广播久违地响起了政教处主任的声音:“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我们在此对七年级三班的许强、蔡计来、张少权三位同学作出处分,由于以上三位同学严重违犯了学校的纪律,擅自到海边游泳,被学校发现教育后认识态度依然恶劣,经学校团委研究后决定,分别给许强、蔡计来、张少权三位同学记大过两次留校察看,三位同学马上立刻站到演讲台上接受批评教育。”最后一句说得愤怒有劲,下面的听众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他们仨人依次被老师赶着走上了演讲台,面对着全校书生他仨漫无经心地站在演讲台中央,一旁看护的老师一副严肃的样子恨恨地对他仨说:“站好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仨。

得了两个大过的封号后,他并没有感到羞耻,反而更神气了,在大家面前总是夸夸其谈地说:“你们懂什么,这叫敢为先,书上不是都说,万事敢为先的人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亏你们还读那么多的书呢!换句现在大家的话来说,那就是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他却忘了后面还有一句,那句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要对自己有个量度的,认得清了,自己就是鸟,分不清或者分得不清不楚的,多数是那条可怜的虫。被老爸打那就当在锻炼身体咯,打得越多皮不是越厚,其实在他的心里是很不服气的,只是每每想到他们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只能再忍忍。

自此,他们兄弟几人在教室里,走在学校的道路上,总有无数的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许强死的那晚是星期六学校放假,那天下午五点多,他和他的几个生死兄弟骑着摩托车到珍珠湾去游泳,他和他的那几个生死兄弟见了海,如饿了几十年的饿汉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坨正在冒着热气的东西,猛扑过去狼咽虎吞后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吃的是坨屎一样,片刻脱得只剩下一条三角内裤就猛地向海的方向冲去。他和他的那几个兄弟脱得虽然还没达到全裸的标准,但是从背面上看,或者离远点看过去的话,也应该是一丝不挂了,穿在他们下面的内裤开了一前两后的三个大洞,两片屁股上印满了痔疮的痕迹,其中还有一两个是红红的。说起这些洞那也是他发明的,某年夏天的某天,在上课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体下边那重要部位热得发狂,他不停狂抓还是无济于事,穿在里面的那条内裤已经湿透了,他想把他脱掉,可是一旦脱掉,下面那屌又在摇摇欲坠,他苦思冥想后,下了课,到同学那里拿了把剪刀匆匆地跑到厕所脱下那条让他热得发狂的东西,狠狠地剪出了几个洞洞,从新穿了上去,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回到教室里上课,当他的那几位生死兄弟还坐在五十多人的教室里为下体热得发狂不停在狂抓时,他却坐在座位上悠然自得乐津津地看着黄色小说,坐在他身旁的那几个家伙都觉得很奇怪,多番审问,他才说出他的秘诀来,那节课下来时,个个都拿着剪刀跑到了厕所去把自己的底裤剪得破漏百出,之后一番改良,他们的内裤就成为了现在这样,一前两后三大洞。

那晚风平浪静,游泳的人自然也就很多,他和他的那几个生死兄弟在海滩里像条鱼一样钻来钻去。他放肆地在海上纵横,但是整个海滩却并不是他老爸的,因此也并不只有他们几条鱼在穿梭,这吴牛都喘气的天气,比他们更汹涌的鱼还多的是。沙滩上到处都是人,游泳的鱼也到处都是,像他这样的鱼,撞到人那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钻来钻去,嘭的一声响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撞到一个比他矮出一头的小屁孩时,狠狠地盯了一眼那小屁孩后又游了起来。这时那小屁孩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真的被他撞痛了,站了起来不游了。对着他那彪悍的老子大喊痛。他游开了几米开外,听到小家伙的喊声,他回过头,看到小家伙的老子两眼直盯着他,像要把他吞了不可。当时他毕竟还未真正成为英雄,见到庞然的动物还是有点怕的,于是想着游了回去看看情况。就是那刻,一个很平常的浪成就了他。那晚死了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不知何处浮出来的,反正是被淹死的。

他被浪拖走后,渔政出动了两艘巡艇牵着长长的渔网把整个海滩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完全暗下来后才把他打捞出来。当他被打捞上来时,海滩的一边也堆了一堆大大小小好几代种类不一的海产品,有的还在不停地挣扎着,不知是为了作最后的逃生还是想让自己死得更痛快些。把它们打捞上来的那几个渔政工作人员,正在有声有色地说着等下收工拿这些海产品去哪里加工喝酒。

还在海滩上凑热闹的群众尤其是渔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还在挣扎的海产品又是好气又是羡慕,双手拍着胸口双脚狠狠地踏着沙子内心充满了悔恨感,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下网去打捞,眼前的那堆海产品可不小一笔收入。可是这个世上是从来没有后悔药卖的,管你是拍胸口还是什么的。

他的母亲未接到通知前正在屋里天昏地暗地打着麻将,那时她正赢得眼红,这时如果有个人突然问她坐在太师椅的那个男人是谁的话,她都不一定会马上反应过来说那是她的老公。听到儿子溺水还未被打捞上来的消息,躺在太师椅的那个男人还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死仔又去游泳,真不知死的。”等到换好衣服骑着自家的摩托车载着他那赢得眼红迟迟不愿离台的女人慢悠悠地去到海滩,不久他俩的儿子才被打捞上来。

许强未被打捞出来时,他的那几个生死兄弟在沙滩上瑟瑟发抖,许强被打捞上来那刻,他们都吓得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许强他被海水泡得全身发紫全身浮肿,像个将要吹爆的气球一样。许强的父亲走近看了一下,确认是自己的儿子后,流出了眼泪。许强的母亲不停吃力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死气活来地吼着:“你这死仔,养你这么大就这样死啦!你这死仔……”哭得眼泪鼻涕都混糊在了一起,海水不停地从他的嘴里吐出。许强的父亲不相信这是事实,抓着他的双脚放在背上把他整个人倒了过来不停地在跑,那时在场的人都佩服起眼前这位瘦弱的中年男人何来这么大的力气,可是那时的他已经全身软绵绵的了。见没有希望了,许强的父亲的力气一下子也全泄了,整个人趴倒在沙滩上,许强也跟着趴倒在沙滩上,在场的人一下子也呆了,还以为又多死了一个,不久见那中年男人慢慢地爬了起来,大家又好像有点失望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许强他被他父亲像载猪肉一样横放在摩托车的尾后座载了回来,那时没有哪个开三轮车的司机愿意载他回去,大家都怕载个死人会带来晦气。他的父亲像载猪肉似的载着他在回去的路途上,乡亲们都远远避到一旁,有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偷偷地望着,都被他们的母亲拉了回去,大骂一顿。孩子们受不了这委屈都喊着:阿公阿婆都在看,为什么我们看不得?

母亲们也很理直气壮地对他们大吼:阿公阿婆是大人你们是小孩,大人可以看小孩看不得。

就这样狠狠地把孩子们的好奇心给杀绝了。

许强被他父亲像载猪肉似的载回家后,停放了两天才装进了棺材。两天里他的父母和他的一些有点地位的亲戚做了要那被撞的小家伙的父母买了一口棺材和赔偿十万元的工作,理由是他救了那小家伙而不是撞了他,许强的死很可能是他在救那小家伙的过程中被他手舞足蹈地弄着,从而把他弄到淹死的。

这论证那小家伙一家都不肯认同。经过了两天日夜的谈判,两家双方都动员了各自不管有势力还是没势力的亲戚朋友三百多人后,小家伙一家略输一筹,最后达成了协议,小家伙一家买一口棺材和赔偿死者一家五千元,小家伙从被撞者变成了被救者,许强就此成为了英雄。

如果说到这里就让许强他成为了英雄的话,那未必能说得过去,一个人这么容易就成为名人的话,那这个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平凡平庸的人了,尤其是在现今的世道,没有千锤百炼是很难站得住脚步的,更何况是成名?如今那些脱光了衣服在街上走还要加上高歌狂舞的人都已经落伍了,在人家眼里那已经是傻子做的事情了。可想而知,如今想出名那是一件多么大的难事。不过再难的事情,都会有人能做到的,只要你肯付出代价,没有什么是做不了的,不是有句话说么,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不过我们的许强命好,不用像我们这些没财没势的老百姓们,人家有一个典型的英雄模范,难怪人人都说,如今的社会没有点人际关系是很难混的,攀到一个财大气粗有权有势的人自己甚至一个家族都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许强的一位亲戚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的这位亲戚英雄是一位军人,退伍回乡不久,一天傍晚在自家的阳台半躺在躺椅上乘凉,听到楼下一个女的喊抢劫,军人往下望了望,看到了那个叫喊的女的正在奋力地追赶前面一个男的,这时不知道他是反应过快了点还是他自己身手真的是那么敏捷,一跃就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了下来,追了上去,抓了那小贼一把,眼看就要逮住了,突然那小贼从裤腰上拔出了一把水果刀,一转身就把军人的肚子桶出了一个洞,小贼一刀后本来想跑的,被军人牢牢地抓住了一条腿,附近的居民也几乎早已被那女子的叫声吸引到了,很多居民都探出头来观望观望,这时的小贼自然也就更害怕了,那还有时间去算什么三七二十几呢!就算这时你去问他自己姓什么都未必记得了呢!有的只能是猛地向军人身上桶刀子,等到警察来时,军人的全身早已是千疮百孔满目山河了。为了教育意义,全市把军人立为模范,军人就此成为了英雄,军人的一家也因军人的死官运亨通,原本是镇医院护士的母亲升到县医院做护士长,卖海味的父亲也搬到教育局去任职了,邮电局的大哥升做邮电局副局长。那时镇上的一些人都羡慕得眼睛都红了,都在感慨人家生了个好儿子,那年镇上参军的青年也明显多了很多,个个竞争得头破血流的。

英雄靠英雄,才让许强他成为了英雄。

镇政府的领导为了宣扬他们领导下的地方是多么的繁荣昌盛有爱无私,在镇上开展了一次英雄惜英雄的教育宣传活动。许强他从而在整个小镇上刮起了一阵小旋风,镇政府号召大家学习英雄事迹,报道了许强他怎样英勇救人的状况,说他是何等何等的厉害,救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救到筋皮力歇的时候没办法了,就和那个遇难者一起牺牲了,被救者是何其的激动何其的感激何其的缅怀,学校也积极响应政府工作,不再是把他去游泳当作是违规的行为,之前给他记的大过也撤销了,而是把他去游泳当作是热爱运动的表现,他去游泳是有目的的,他之所以去游泳就是为了去救人,他舍己为人的精神值得大家去学习,学校还组织学生去游行,宣扬他的事迹,还要求学生们写感想,在校园里宣传他的事迹,优秀的作品拿到了镇上作宣传。

许强他出殡的那天,镇政府派出领导去送行,学校组织优秀师生去送行,场面壮观的程度连在镇上住了几十年差不多闭眼的老家伙都感叹说,自己活了几十年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景。一排小汽车在前面缓缓地行驶着,最前面的一辆挂着他的大遗像,后面是一大群人披麻带孝地哭着或假装哭着双手拿着鲜花一步一步地跟着前面的小汽车走着,路的两旁有警察在拦着指挥交通。那天大家的心里都有点激动,感谢许强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的一场视觉盛宴,让大家大饱眼福。

许强他的事迹还被镇上的旅游景点冠名,就如他溺水(现在当然不能说溺水了要说就说是牺牲)的地方珍珠湾就打出了这样的一条标语:运动益身心,成就真英雄。

后记: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镇上的人对许强他的事迹不感兴趣了,政府也渐渐发觉他们的政策并不是那么行得通,学校也恢复了以前的纪律,学生禁止到海边河边游泳,否则记过处分。

一年的清明节又到了,大家都忙着给自己的先人扫墓,许强他的坟墓却显得格外荒凉,坟墓周围的杂草长得有好几尺高了,这时他的一家还在热闹中,他的母亲明显发福了许多,笑得不亦乐乎地打着麻将,他的父亲也明显年轻了许多,躺在躺椅上悠然自得地看着电视节目,他的妹妹和弟弟在外面念书还没有回来。而被他撞到变成救了的那小家伙一家早已经不记得这事情了,记得的只是那口棺材的钱和那五千块钱,一家人有时想想还真吞不下这口气来,夫妻俩也就又吵起架来。会提起他的是那些老掉了牙的老头子们,他们时常会提起那次出嫔是何其的壮观何其的热闹,老头子们说起来口沫横飞、风尘仆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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