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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步步高升3张紫兰嫁人

2018-05-18  本文已影响439人  鹏大圣运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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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升

第三章  张紫兰嫁人

正在高步升痴醉于美梦的时候,忽然感到脸上一股湿润,也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哭泣,他慢慢睁开双眼,心里咒骂道:是哪个亡命鬼打搅了老子的美梦,要是我有力气起来,定要将他揍一顿。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相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妻子张紫兰,高步升看着张紫兰依偎在床边,边用毛巾擦拭他的脸,边哭泣的喃喃道:“你这老头子,真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吗?跟了你五十多年,没享过一天的福,临到头你还想走在我的前面,真要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吗?”

高步升“嗯,嗯”了两声,眼角有些泪水想要流出,他想到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就要和自己与世相隔,心头一阵刺痛。

眼前的张紫兰,看上去格外的苍老,年轻时俊美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皱纹爬满了她的脸颊,略显黑色的皮肤,印证了几十年来的辛劳,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背,皱皮四起,干瘪无形,这个如今换了模样的女人,是一个出生在山里的孩子,大时代下,她和旁人一样,接受着共同的贫穷命运。她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

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张紫兰的父亲张舒芳一心想要多生几个儿子,因为那个时候,儿子越多,越能在农场起到作用,为家庭带来一定的收入,而女儿,便不是那么的有用。

大概是上天和这个光头老汉张舒芳在开一个莫大的玩笑,每当他信心满满地指着妻子马氏的肚子,对旁人说道“看着我媳妇这肚子,肯定是个男孩”的时候,结果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生下来一定是个女孩。直到他的第三个孩子出生,还是个女孩,他就开始变得沉默不语了。

又过了一年,他的第四个孩子降生了,上天像是赐福于他一般,终于有一个男婴降生在他们家,一家人都开心的不得了,如高为民宠爱高步升一般,张舒芳也尤为疼爱这个男婴。

但是张舒芳并不满足于只有一个男孩子的命运,于是,没有停下繁衍的脚步。然而,在他的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孩子降生后,他开始放弃了,因为,这接下来的三个孩子,都是女婴。

张舒芳看到眼前的六个女儿,一个儿子,百爪挠心,家庭的重负在接二连三的孩子的降生中更加沉重,他眼里空洞无光,不知所措,整整一个月思前想后,遂决定,将三女儿过继给自己的亲戚,于是,抚养六个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一对夫妇的身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这日子紧紧巴巴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在张紫兰七岁的时候,母亲马氏,这个繁衍的机器,终于在不堪重负中,病倒了。

刚开始,以为马氏只是得了感冒之类的病,调养几天便可好,却不料想,这次暴风雨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猛烈了一点。

马氏的病一天天在加重,一家人的担忧也在与日俱增,张舒芳四处寻访名医,来为自己的妻子治病,但都是无果的,这些郎中,大多数都没有见过这种病,无从下手,只好招手作罢,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一天中午,张舒芳的弟弟张舒槐带了一个郎中来到了家中,郎中看了看马氏的样子,苍白的面容显得没有一点生机,失去了农家人应有的光彩,多日的少食让这个本就年岁不大的女人,变得憔悴不堪,空洞的眼神,似乎对生命已失去了原有的憧憬。郎中把了把脉,连连摇头,马氏看到郎中的表情,开始茫然了起来。

出了房间,郎中对张舒芳说道:“准备后事吧,她的大限已至,无力回天了。”

对于这个一字不识的张舒芳而言,他并不懂得“无力回天”究竟是何意思,但就“大限已至”这四个字,多年来他已经听了多遍,耳朵都长了茧。

张舒芳送了郎中出门,转身回到房间,紧紧握住马氏的手,内心如针在扎,他安慰妻子说:“没事的,这个郎中医术挺高明的,他刚开了药,你喝了不出几天就会好的。”

三天之后的早晨,马氏便驾鹤西去了。

大热的天,遗体因无法冷冻,便放在了家里通风的地方,但尸体散发出来的气息,未能躲过鼻子灵敏的苍蝇蚊虫,他们赶了早集,纷纷而来。人群的吵杂声,蚊蝇的“嗡嗡”声,让这个原本安静的小院,顿时充满了生气。

张紫兰和五姐张紫莹负责用两把扇子,在母亲的身体上来回煽动,避免苍蝇落在上面。

但年幼的两姐妹,对母亲离世的意义,并不能完全的意识到。他们只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说话,在她们眼里,母亲只是睡着了一般,这一会母亲的安静,是张紫兰求之不得的,自她降生,她很少看到母亲安静休息的样子,在她眼里,母亲是永远在劳作的机器人。

二人拿着扇子,一会儿扇扇母亲的身体,一会追逐打闹跑到门外去玩,他们并不知晓,此刻的陪伴,已经是有倒计时了。

因为忙碌,马氏的葬礼在村里潦草地举办了,来的客人也不多,就是生前几个要好的亲戚。棺材落入墓坑的时候,张紫兰哭了,她想不通为什么要把母亲装在一个木箱子里,还要放入这个漆黑、狭小的洞中,她声嘶力竭的挣扎着,想要去阻拦一切正在发生的故事。但已经长大的大姐,一把抱住了张紫兰,两人抱头痛哭。

下葬完的那一夜,张紫兰得了一场大病,过了一周,才渐渐好转。

张舒芳意识到,从此,他要承担起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夜里,等到孩子们都睡下,他偷偷的在院子里哭了,没人听得到他的哭声,只有天上的那个姑娘。

日子更加难熬了,在那个卫生条件极差的房子里,孩子们普遍有了头虱,每天夜里,在昏暗的油灯下,张舒芳为这个孩子抓完虱子,又接着给另一个抓,一晚上都会听到孩子们挠头皮的声音,等到自己入睡的时候,天已经快要明了。

时间如梭,眨眼睛张紫兰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年来家庭的困苦,让张紫兰深刻意识到,如果不早点上班减轻家里的负担,那么无疑往后的生活,会更加贫困,所以她放弃了继续念书的想法,去了镇里的一家鞋厂上班,就是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一辈子相依为命的高步升。

那天,两人在食堂里碰见了,高步升拿了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饭,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吃着,这时候,张紫兰也坐在了旁边,他两互相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的笑了,张紫兰看着高步升嘴角的米粒,不由得乐了起来,竟想不到这么大的人,还会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高步升看到有人对着自己傻乐,想要上前一问究竟,但张紫兰却端起碗跑了。

大概就是那惊鸿一瞥,让高步升的眼里从此再也容不下别人,他对张紫兰展开了攻势。而另一面的张紫兰,听到高步升也喜欢自己时,心里乐开了花,毕竟,从那一次的对眸,她就喜欢上了高步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两人很快就在一起了,每天在厂里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但两人在一起这件事,她迟迟没有告诉父亲。

第二年的夏天,两人正式交往已经足足有一年多,厂里面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父亲张舒芳的耳朵里。这一天吃过午饭,张舒芳把女儿叫到眼前,问道:“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啊?”

张紫兰脸红着,她明白父亲所说之事,一副害羞状:“这不,我才了解他嘛,万一不合适,就不谈了,不过交往下来,感觉他人挺好的,想今年就带他见你。”

“行了,你俩看抽个时间,要是两人都休假,就明天或者后天带过来,我见一面,要是可以,就给你俩定了,毕竟你的年龄也不小了。”

张紫兰一听父亲的话,心花怒放,连走路似乎都带着一股风。

第二天,高步升请了假,买了一大堆礼物,和张紫兰一同前往未来的未来岳父家,第一次去女方家,这让高步升可害羞多了,他在高步升面前的表现,整个还原了当年遇见八胡子军官的情形。

张舒芳看了看眼前的小伙子,心里想:小伙子人还长得有模有样,和我女儿挺配。便问道:“步升,我知道你俩也交往很长时间了,今天叫你来,就是了解了解你,要是可以的话,我就给你俩把婚事定了,早早结婚。”

“好的,伯父。”

高步升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张舒芳听后,连连摇头,一口否决,说他两不合适,绝不同意。

后来,张紫兰在父亲的口中才得知,早些年间,张舒芳和高步升的父亲高为民一起去山里石场工作,他们负责炸山,当时还算是很要好的朋友。

然而,在一次安放炸药的时候,高为民疏忽大意,没有检查好引线是否正常,就火急火燎的点燃了,燃烧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引线灭了。这个时候,便引起了人们的围观,大家都在纳闷为何引线会灭。这时张舒芳上前去检查,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发现引线又冒起了火星,大喊一声:“跑!”

一声巨响,山石滚落,烟雾缭绕,在云雾里,时不时会看到一两个身影。

高为民跑了,张舒芳也跑了,两个人都相安无事,但清理山石的时候,却发现压死了一个围观的。这个事件比较严重了,厂长拖了层层关系,才将整件事压了下来,免去了走官司的麻烦事。

但是,既然有这么大的事发生,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厂长不偏不倚,选择了张舒芳。张舒芳去厂长办公室闹了,却是无果的,值班的人告诉他,厂长和高步升是要好的哥们,有事了,肯定要让他担责任的。

张舒芳听后一脸火气无处散发,拿别人当兄弟,这兄弟却给自己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本想着自己和高步升一起承担责任,没想到这个往日的生死搭档竟然和厂长合谋,将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从此,他便再也不相信这个与自己同生共死两年多的“兄弟”了。

张紫兰听后,也愤然大怒,自己喜欢的人,是父亲仇人的儿子,这样的戏码,现在看来,屡见不鲜,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她的心里,早已被这个男子勾去了魂,既然是上一辈人的过错,不如就在这一辈人手里清还了吧。她和父亲谈了很久,想征得父亲的同意,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一气之下,就跑了。

几天后,张紫兰带着高为民、高步升一起回到了家中。

这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甘愿放下自己的老脸,前来向张舒芳道歉,可是,却没有得到原谅。

张舒芳对他们放出话来:“要是想让我女儿嫁给你,要么等我死了,要么就拿两千块钱,作为彩礼,不然,免谈。”

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高为民和妻子刘氏为这事争吵了几次,但高为民为了满足儿子的心愿,毅然借了高利贷一千,再向邻居借了一点,加上自己攒的钱,正好两千块,便带上儿子去提亲了。

这一次,张舒芳看到彩礼,心里犯起了嘀咕,到底是将女儿嫁了,还是拒绝这门亲事,这一辈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如若拒绝了,可就与之擦肩而过了,想一想以后家里的生计,便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是,日子却定在了年底,按照那时候的说法,要是春季结婚,要么是这个女人肚子里有孩子了,要么就是谁得病了,用来冲喜呢。

婚礼的第二天早晨,张紫兰还在睡梦中,就被屋子外一群要账的人吵醒了,这些人一大早就闻到了钱的香气,他们都是鬼精的,人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他们清楚,昨天收了礼金,要是今天不来要,以后要到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毕竟每个人家里都这么穷。

一番闹腾之后,众人散去,高为民看了看家里的东西,坐在台阶上,抽起一根烟来,儿子昨天结婚,今天就被人哄抢走了婚礼用的东西,整个家里,如今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了,他眼里泛着泪光,想着昨日婚礼时,众人的吃相,和今日狰狞的面容,人情冷暖,在这一刻,尤为凸显。

高步升看了看一旁的父亲,又转过身去一把抱住妻子张紫兰,说道:“媳妇,从今天起,委屈你了,结婚的第二天,就让你受此苦楚,我心里很不好受,不过你要相信,未来的日子,我一定会让你好过。”

“嫁给你了,就属于你了,跟着你吃苦享乐,都是我选择的。”张紫兰微笑着说。

婚后的第五天,高步升和张紫兰结束了“蜜月”,背上行囊,开始了一段打工生活。高步升自小没有受过多少苦,就连做饭这样在那个年代几乎人人会做的事,他都一窍不通,所有的家务事,都交给了妻子张紫兰。

两人在工地上,干着各种苦差事,高步升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晚上,他看着天空的星星闪着光辉,光影打在了妻子张紫兰的脸上,让这张刚刚失去光彩的脸颊又焕然一新,他一把搂住一旁的妻子,让张紫兰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说道:“媳妇,你看那个星星,永远会陪着月亮,所以,我也想你永远陪着我。即使我们的日子如今这样清贫,但是,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让你享福的。”

张紫兰听着丈夫的话,会心的笑了。

在那段无人问津的岁月里,工头看他们可怜,将各种废铁、废物,几乎可以用来卖破烂的东西,都提倡工友们送给他们,张紫兰和高步升第一次学会了去捡饮料瓶,去收拾工地的废铁拿来卖钱。

夫妻俩在这个苦难的日子里,一次次感受着人性的光辉,这些工友,虽和大富大贵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他们为人朴实,就像是天空中那一颗颗璀璨的星星,光亮虽不及月亮闪耀,但是带来人内心的温暖,却是无与伦比的。

两年的努力,终于还清了高利贷,身上还攒了一部分积蓄,夫妻俩第一次走进了馆子里,要了一碗“油泼面”,两年来,没有吃到如此正宗的面食了,他们你一口我一口的,细细地品味这来自上帝的恩赐。

高步升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饿了,此时的他,特别想吃一碗妻子做的油泼面,他晃动着脑袋,引起了妻子的关注。

张紫兰停止了哭泣,从床头柜上端下来一碗水,用勺子细心地喂给高步升喝,但他抵制性地扭扭头,妻子懂得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你喝点水吧,我知道你想吃饭,可是你现在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医生只让给你喂水,我也心疼你,可是没有办法啊。”

高步升听进去了张紫兰的话,微微张开口,勺子里的水一勺子一勺子流入到了高步升的口中,浸润了他干涸的嘴唇,也充沛了他的眼眶,一滴滴泪水夺眶而出,似两条小河,在脸的左右两边,对称流淌。

张紫兰看到这倾泻的泪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高步升这时又“嗯,嗯”了两声,他在告诉妻子:“不要哭,一辈子了,都没有见过你笑过几回,到今日,躺在床上,哪都不能去,才知道认真地看你几眼,多笑笑,等我过去了,还能记住你的一抹微笑。”

心有灵犀,张紫兰读懂了丈夫的心声,她用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老伴,你放心吧,你好好养着,等你好起来,我天天对着你笑。”

两人互相盯着看,似乎这半个世纪以来,都没有清楚的看过眼前这张脸,那眼眸,如初次见面时的清澈,正是这无心的对视,换来了半个世纪以来的生死与共,换来了此生的不离不弃,大概爱情,就是初次见面的“你好”,更是陪伴送终时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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