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鸟（五）
5.
话说姜力伟被支了边，调到郊区沿山靠海的消防队，这个消防队主要负责半山上以及周围地区的消防安全。半山上，前前后后一共十几个村，加起来一万多号人，村子里容易出事，经常会有一些虫蛇骚扰，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也经常会麻烦到消防队来出警，几乎一个星期有那么两三天总会接到抓蛇抓野猪的求救信息。无论好坏对错，消防队绝对是全力以赴，大力施救，就像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样。为的是响应国家号召，哪里有人民，哪里有困难，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消防战士的身影。军民融合，鱼水情深，百姓有难，消防支援。村里的标语就是这么写的，并且标语下面还留了热线电话：119。于是乎，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拨打这个电话。半山上有个村，叫石头村，石头村里的老娘们比较难缠，有事没事，打个电话，真把119当热线，一点也不客气，今天这家的渔网被海风卷走了，明天那家的羊掉水沟里了，后天谁家小媳妇出门把钥匙落家里了，这些事都由海港区这个小消防队来帮助解决。说它是小消防队，一点也不假，整个消防队总共加起来也就三十来号人，分为六个班，一班五人，轮流倒班，各负其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些重大事故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比如海上营救，游艇轮船失火等等的天灾人祸，他们都会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在一线，丝毫也不比市消防队逊色，除了救火灭火设备上跟大队有些差距，其他的就是人少。总而言之，就是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无论如何，这个看似小小的消防队也是尽职尽责，镇守着一方水土，保护着地方的安全生产。总而言之，只要你打个电话，他们绝不会推脱地说，这是那那那的事，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那样的话。除非跨区太远，确实超越了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的能力范畴，但凡有来求助的，都会施加援手，有求必应！当然，火星人肯定不会打电话要求支援。
自打姜力伟离开“特勤中队”来到边山消防队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在这最明显区别就是相对来说比较闲，每天出警任务也比较简单。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各种训练，出警大家都抢着去。尤其是去山里抓蛇赶野猪，即帮人民群众解了围，又陶冶了情操，回归了大自然，何乐不为？
对于习惯忙碌的姜力伟来说，这是一种痛并快乐的真实写照，痛是因为他总想找点事干，快乐是太闲了，可以让他去跑马拉松了。不过他一放松，就喜欢胡思乱想，他开始惦念在“特勤中队”的日子，惦念那些与他出生入死一起奋战兄弟，惦念郑亮和郑亮的母亲，还有那个总跟他作对的马瑞国，他觉得这么些年，他欠他们的太多，他们跟他吃了太多的苦。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离开“特勤中队”那场离别，不是生离死别，却胜似别离生死。
火烈鸟（五）
姜力伟离开市消防中队的当天，也是哭了个稀里哗啦，他原本以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却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虽然他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抵不过战友情深送别离的“惨目忍睹”。原本说好的谁都不让送，谁都不准哭，也打算好的，直接拎了行李走人，墨镜都准备好了盖眼，但还是始料不及。总有个人跟着你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
送姜力伟的是一名将要退役的老兵，他帮着姜力伟拎行李，他的名字叫刘志，他与牺牲的郑亮是老乡。
“姜队！过一段时间我也要退役了！到时候我能去看你吗？”刘志伤感地说。
“当然能，随时欢迎！你又不是没有我电话吗？保持联系！过年过节都问个好！”姜力伟佯装潇洒地说，其实内心深处也是隐隐地伤离别。
刘志望着眼前的姜力伟，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姜队！其实大家都很舍不得你走！”刘志说，然后帮姜力伟把行李放进汽车后背箱里。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来日方长！”姜力伟戴着墨镜，装作阔气地说，却也难掩心中的忧伤。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不怪您……”刘志说，显然想劝慰姜力伟，但却被姜力伟挡了回去。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刘志！谢谢你！”姜力伟说。
“姜队！您客气啦！这都是小事，我是代表大家来送您的，说心里话，要谢我们大家都得谢您，是您把特勤中队带到了全市消防第一的位子，我们都跟着您得到了应有的荣誉，可是处分，您却一个人扛着……”刘志煽情地说着却又被姜力伟给制止住了。
“好了好了！别把我抬得那么高，特勤中队能走到今天，依靠的是全体消防战士共同努力的结果，跟我个人没任何关系！好了！回去吧！带我向大家问好！”姜力伟说完刚要上车，刘志使劲吹起了口哨，全体官兵从楼里出来，个个都穿着消防服，上百号橘黄色的消防战士像河水一样倾泻而出。姜力伟的鼻子一下就酸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尽力去克制自己，但还是无济于事徒劳无功，泪水从墨镜下涌出，沿着鼻梁流到嘴角。
大家相互伫立着，默默地看着彼此。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刘志起头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全体消防战士用浑厚慷锵有力的声音大声高唱：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顿时整个消防队的上空回荡着战士们慷慨激昂的歌声，姜力伟含着眼泪在众人当中巡视了一下，他发现所有人都来了，除了马瑞国，他还是不肯原谅他，姜力伟心里不由得有些刺痛。其实，此时马瑞国正站在二楼的窗口边望着楼下姜力伟和战友们，嘴里也跟着哼唱着“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一曲终了，姜力伟向众人敬了个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车了，战友们舒缓的歌声再次响起：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蒙蒙
革命生涯长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
姜力伟实在听不下去了，流着眼泪打开发动机，一脚油门离开了，身后的歌声久久不息，仿佛永远在耳边回荡……
火烈鸟（五）
姜力伟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地就哼起了《送战友》，虽然都是男子汉，但也少不了侠骨柔情的一面。姜力伟寻思了一下，这不行啊，虽然到了新的地方，但是身上的使命不能变，消防战士的责任不能变。三下五除以二，他将所有的消防员都召集起来，除了指挥中心的三个接线员和两个领导，算上姜力伟自己，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人，还有两个班值夜班，加起来一共三十人。
姜力伟看到眼前的十几个人，命令道：“报数！”
消防战士们从一到十九报了一遍，一共才十九人，不过瘾，“报数！”姜力伟又命令了一番，战士又报了一遍，没错！是十九人。姜力伟心想：怎么才这么点人啊？
此时副大队长李广顺看出端倪，汇报说：“报告队长！海港区边山消防队集合完毕，应到十九人，实到十九人！报告完毕！请您指示！”
“礼毕！”姜力伟这才发现自己疏忽大意了，来了一个星期却连队里几个人没弄清楚，当下就开始自责。姜力伟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虽然陌生，但却亲切。他想了想，开诚布公地说：“大家好！正式的认识一下吧！我叫姜力伟，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咱们这个集体，希望大家多多关照！这些天我的状态不是特别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希望大家能够原谅！可能大家也知道，我是因为工作失误被处分，调到咱们队里来的，感谢大家能够接纳我！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表现，一定要让咱们边山消防队要依新的姿态迎接新的挑战！争取在年底拿到全市前三的优异成绩！为了这个目标，我希望大家能够加大体能训练，在火灾现场能够科学、积极、从容的应对！谢谢大家！”姜力伟一席话说完并没有掌声，说是自己好好表现，却要大家加强训练，谁让人家是队长呢？部队里以服从命令为己任，这没毛病。大家只是集体等待姜力伟发号施令。就在此时，指挥中心接到报警任务，说石头村有个村民爬到树上爬不下来了，请求援助。这一次姜力伟亲自挂帅带兵出征。
姜力伟带着四人组成一队向石头村进军，一路上李广顺对姜力伟说用不着这么多人，去两个人就行了，姜力伟义正言辞地说，万一到了人手不够怎么办？到了之后才发现李广顺说得对，根本用不上五个人的队伍，既来之，则安之，用不上，也得用。原来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大裤衩被大风吹得挂在了树梢上，妇女的老公帮妇女上树捞裤衩，没想到爬到树上恐高，吓得尿了一裤子，硬是抱着树干整整两个小时。消防车驶到村里，驾起云梯很顺溜的就把男人救了下来，男人吓得腿脚发抖，嘴唇青紫，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人比人，气死人。
把男人救下来不算完，那中年妇女要求姜力伟给她把裤衩捞下来。姜力伟干了十多年消防，遇到这种奇葩事还是头一回，他看了看其他消防员，其他人都回避着姜力伟的目光，不愿意干。想想都觉得这事晦气，又不是原则问题或要命的事，所以都争相恐后往后缩。
“要不给她几十块钱得了，让她重新买一条新的！”李广顺说。
“也行！那你去给她说！”姜力伟不好意思地说。
“这事我说多不好，您是队长，应该您来说！”李广顺一口一个“您”，硬是将皮球踢给了姜力伟。
姜力伟看了李广顺一眼，心想：有什么啊？于是硬着头皮走到胖女人跟前，说：“同志！您这衣服挂得有点高，人也上不去，你看要不我给你拿点钱，您再买条新的，您觉得怎么样？”
胖女人两手一掐腰，很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裤衩是我老公给我买的！我都穿了两年了，都穿出感情来了，你给钱算是怎么回事？算你买的？还是算我老公买的？那能一样吗？再说，这是钱的事吗？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吗？钱钱钱就知道钱，现在这人怎么都这样啊？”
女人这话一出，引得围观的群众哈哈直乐，姜力伟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确实不好够，够不着啊！”
“你们不是有那长长的勾子吗？你把梯子升上去，用勾子一勾不就下来了吗？实在不行，你们不是有高压射水枪吗？把它射下来！”胖女人噼里啪啦地诉说着，吐沫星子能喷人一脸。姜力伟一看，没办法，再抬头往树上一望，一只大号花红裤衩正挂在树梢，像面胜利的旗帜一样，迎风飞舞。
“升梯子！”姜力伟对控车的消防员陈永贵命令道。
陈永贵嘴角一歪，坏笑道：“可以啊！新官上任三把火！”陈永贵一边服从命令，一边看着姜力伟丢丑。
“你真的要上去啊？”李广顺说。
“我不上去你上去啊？”姜力伟反问道。
“您是队长您说了算！”李广顺笑着看热闹。
姜力伟拿起铁叉，三下五除以二爬上云梯，没想到这一动作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群众拍手叫好，有人居然在人群中打起口哨，像是刘德华开演唱会，热闹非凡，村子里一下沸腾了起来。
陈永贵注视着树干的高度，将云梯升到树干上靠住，姜力伟开始向梯子末端爬去，随着姜力伟往上攀爬的高度，树干微微向后倾斜，姜力伟越往上爬，树干倾斜的角度越大。
李广顺见状提醒姜力伟，大声喊着：“姜队！小心点！”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姜力伟给胖女人捞裤衩。云梯升的越高约需要支撑点，上面的树枝太细，根本给不上劲儿，如果云梯再往上，有可能压断树干，如果就这么架着，姜力伟很有可能够不到目标。姜力伟爬到树上，伸起勾子离目标还有两米左右，姜力伟向陈永贵喊话：“再升两米！”
陈永贵将头探出车外，大声喊着：“不能再升了，上面的树枝太细，撑不住！太危险了！实在不行用高压水枪射吧！”
姜力伟想了想，觉得不能为了一只裤衩去冒险，这叫科学分析。“好！听你的！”姜力伟觉得陈永贵说得不无道理。
李广顺急忙随其他两名消防队员将高压水枪安装好，姜力伟从梯子上下来，从李广顺手里接过高压水枪，又爬了上去，姜力伟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没问题了，然后用高压水枪瞄准目标，对陈永贵发号施令，他大声喊道：“放水！”
陈永贵一给油压，水枪里的水像喷泉一样直击目标，一条巨大的裤衩被水柱顶到天上，又落了下来，尴尬地再一次挂在树上，底下的群众又一阵笑声。姜力伟无奈地又用水枪瞄准目标再一次将胖女人的裤衩冲到天上，然后硬硬摔在了地上，这大花红裤衩像一滩烂泥一样贴在那一动不动，众人一片欢呼，仿佛像救了一场火灾一样令人兴奋。
胖女人急忙捡起自己的裤衩高兴地哈哈笑着，并对姜力伟喊着：“谢谢你啊！你太伟大了！”
姜力伟从云梯上下来，村民们争着抢着要和姜力伟合影，胖女人也不甘落后，捧着大裤衩像展开胜利的旗帜一样在村民们的手机镜头前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姜力伟无奈地配合着村民们拍照，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因为他又办了一件好事。虽然这好事不大，但是在老百姓心中，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火烈鸟（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