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海
从前我不喜欢这里。如今，我却舍不得这里了。
01
我叫陈临，来自大海，上小学的时候，被迫来到了这个环山的小县城。
我那时，特别特别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被重重叠叠的山围的密不透风，压的我呼吸不过来。
我听不懂班里的同学说的方言，我常常用着一口陌生的腔调，小心翼翼地，说着一些他们没听过的词汇。
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依旧会说—
“这人好做作啊，天天捏着嗓子说普通话。”
语言的不通，性格的孤僻，导致我越发地讨厌这里，疯狂地努力学习，也是为了赶紧逃离这里。
直到上了初中，我遇到了光一般的存在。
她叫黄芽，留着长头发，很漂亮。
我和她渐渐成了最好的朋友。而我也渐渐发现，她似乎，和我有点像。
或者说，她简直像是另一个我。
另一个出生在大山里的我。
“我好羡慕你啊，我也好想好想看看海。”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我家乡的海，真的好美好美的。”
她不说话，突然流了泪。
“陈临。”
“我昨晚淋了好久的雨。”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确诊了抑郁症。我妈要给我买药，我爸不肯，说浪费钱，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抑郁的。”
“我爸还说，我想死就赶紧去死，不要留在家里浪费钱。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确实没有什么可抑郁的。我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抑郁？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糊弄完一年又一年。”
“陈临，以后我们一起去你家那边，买一套房子，不用很大，我们一起住好不好？我们可以天天去看海……”
那天下午，没有夕阳，只有密密麻麻的乌云和黑压压的大山。
“好。”
我不喜欢这个小破县城，但我很高兴认识她。
02
初二的时候，我和班里的一个男生谈恋爱了。她一开始是很支持的，可是自从那次起，她就变了。
那时候流行小皮筋，他也给我买了一个，我也打算给他一个，但是被黄芽抢走了，她就蹲在地上，头低着，我以为她哭了，就没抢回来。体育课的时候我们两又因为这个吵架了，不过没多久又和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那之后她就变了很多。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和他分手了。她似乎很开心。
我开始变得很自卑，因为她比我漂亮。
女孩子就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别人好，可能这叫“妒忌”。我开始讨厌她，也讨厌自己。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有点虚荣。
可是我又很矛盾，明明打从心里讨厌她，可是有时又不那么讨厌了。
真的是种很奇怪的情感，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
03
初二下半年的时候，她突然消失了一整年。
怎么去形容那时的心情。每天早上，进教室第一眼就是看她的位置上有没有人。
可惜的是，从来没有一次，不是失望地移开目光的。
我曾一度怀疑，她自杀了。
“陈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你不要死，好吗？”
“如果有一天我去看海了，那我就跳海。跳楼太没意思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脑畔响起从前她说过的话。
或许，是真的死了吧。
04
很不幸，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天班主任喊我到他办公室去，眼神里带着同情。
我知道，大事不妙。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是那种八九十年代一样的信封，上面写着：给亲爱的陈临。
暗黄色的信封，沉甸甸的。
班主任说黄芽是前几天走的，跳楼自杀的。
“陈临，别太难过了，这是黄芽自己的选择，你要尊重她的选择。她肯定希望你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是她给你的，你拿着吧。”
那天依旧看不见夕阳，树叶被刮的沙沙作响，密密麻麻的山像遮住了这个小破县城最后一丝光亮。
05
陈临：
很遗憾，没能和你一起去看一次海。可是我撑不住了，我真的真的，撑不到去看海的时候了。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陈临，我喜欢你。
不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恋人之间的。可能你会觉得很恶心吧。
我真的很蠢。直到你给他送小皮筋的时候才发现。陈临，你会怪我吗？我一直偷偷地，祈祷你和他早点分手……我真的好自私，居然不希望你幸福，而是希望你永远做我的朋友。真的真的太自私了，对不起，陈临。
我爸送我进了一个奇怪的“学校”，我们每天早上都要跑十圈操场，然后上一些奇怪的课……阿临，我好想你。我在这待的快窒息了，真的，可每当我想轻生的时候，就会想到我们曾经的约定。
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海呢。
可是阿临，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我的感情？
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感觉，撑不住了。
我真的真的好想去看一次海，和你一起，去看你家乡的海是不是那么美。
下辈子吧。
陈临，如果……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们下辈子一定一定要一起去看一次海，好不好？
再见，陈临。很难过，没能和你再见一面。
2020.11.7
06
黄芽死在2020年的冬天，她连死都没能在她爱的海边。
我开始明白我对她矛盾的感情了。
黄芽，我也喜欢你。
下辈子，一定要一起去看我家乡的海，一定和我说的一样美。
09
山与海总会相遇，你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