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花儿
爷爷家的白菜开花儿了。
白菜吃了三十多年,真地没见过它开花的样子。很意外,在爷爷家竟见到了这朴实无华却又柔中带刚的奇观。
三两片叶子的白菜心儿,银元大小的根部,懒洋洋地浸泡在椭圆形青花瓷浅水花盆里。白菜们,摆成半包围形,围绕在一尊高约三四十厘米长了薄薄一层苔藓、“千疮百孔”、湿漉漉、水灵灵的浸水石周围。坚挺的浸水石,衬托的黄色多、白色少的小白菜,柔弱里透露着点儿无畏的坚强。我的眼睛和心一样惊诧:原来白菜不是只用来吃的,也是可以用来调节生活,陶冶情操,提升雅致的呀。白菜做何用处,在于人对待它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发现美的眼睛,无论是白菜还是萝卜都能开出花儿来。
在“巍峨”的浸水石下,似乎委屈着的小白菜,凭借着只有三两公分的“山泉”水,竟从菜芯里抽出细条条儿,如鲜笋般翠绿的长杆芽儿,纤细的杆芽长过娇嫩的白菜叶片,显得些许羸弱,但却又十分坚挺,特别是芽儿顶端,那一串儿如葡萄花儿一样密集,如油菜花一样赋有诱惑力的花簇儿。尽管,遇到它时,花儿已如不惑的女人,身体发肤都显出水干干渐趋衰败的迹象,却一点也不影响它的魅力和气场。突然觉得,“主要看气质”这句网络词语,总结的真妙,不仅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趋向,也适应白菜花儿的短暂生涯。盛放或凋谢,时间就在那里;青春或衰老,生命就在那里。白菜花儿是这样,复兴的传统文化是这样,老去的时光也是这样……
眼前在青灰色浸水石下百折不挠、坚强不屈的白菜花儿,让我一下子想到一个人,一个如白菜花儿一样有点弱不经风但却坚强不屈女人。
我似乎穿越到了1961年,看到那些年的那些事儿那些人。天灰蒙蒙的,阴冷,从兖州到曲阜的沙子土路上,在刺骨的寒风中,两辆马车急急地赶着路。一辆车载着精简了不能再精简的家什,一辆车拉着一个矮小、瘦弱、单薄的女人和蜷缩在女人膝下惶惑不安的五个孩子。女人眼睛里充满杂乱不安的心绪,有惶恐,有焦虑,也有“前方是刑场我也不怕”的笃定。冰冷的风,在车篷布上方呼啸着,从包不严实的篷布缝里转进来,把坐车人的神经都要冻僵了。赶车人怀抱着鞭盘坐在驾辕一侧,眉毛、胡子象圣诞老人一样,挂满了一层结成小冰凌条儿的白霜。马的四蹄声“哒哒”作响,鼻孔喷出两道白烟一样热乎乎的粗气。
车上一个大点儿的男孩,禁不住好奇,不顾寒风刺骨,时不时地揭开车篷布往外张望。他看到马车过了一座大石坝,越过一条小河滩,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发出“尕尕”的鸣叫。
车轮撵着一车的迷茫和执着,迎着凛冽的北风,向前,向前。
头顶不远处的天空,飞过一片乌雅,不安分的男孩,禁不住尖声叫起来:“哇!好多老鸹”!一路没说话的赶车人突然接话:“这是孔圣人的三千乌鸦兵"。男孩看一眼赶车人,想:“何止三千,可能是成千上万呢”。
又经过好久的颠簸,男孩再次掀开棚布的一角,银灰色的前方,毅立着一座青石黄瓦的古城,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曲阜了。马儿继续不急不慢地踏着蹄下一溅一股尘土飞扬的沙子路,两旁突然就出现了一棵棵千奇百怪、满目苍痍的古柏,抬头仰望,萬仞宫墙四个黑色大字在灰色里显得明亮。入了城,石坊,古木,红瓦,青砖,以及在风雨飘摇里几乎要老去的孔府孔庙,都在马车的车轮下,后面的往后渐行渐远,前面的越走越近。
“哈哈啊啊”,车棚布下突然热闹起来,原来到家了。一个高大瘦肖的男人,早已望尽天涯路,等在那里,看到车近了,眼里的不安变成了安慰。但想起低矮栅板做成的新家,男人又有些愧疚和苦涩,脸上不自然地、难为情地笑着。女人带着孩子们下了车,看到被风吹得一脸白霜,兀立发愣的男人,看着身旁临时租赁的像马车上的篷布一样漏风的新家,努力让脸上挤出理解且善意的笑。然后,女人转过脸,笑里带着一点酸酸的温暖,微抖着嘴唇,对孩子们说:“孩子们,明天是腊八啦”,眼睛里含满泪花儿。
这是爷爷和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爷爷奶奶曾经的日子,瘦弱的像那株青花瓷盆里的白菜花儿,但爷爷奶奶却把它过的像春天的花园儿。苦或甜,爱或怨,都是自己的选择,只要你愿意,小白菜也能开出怡人的花朵儿。
“白菜花儿,坚韧着呢,开了败,败了开,有一个多月了”,见我发愣,带着几分祖母气质的大姑凑近我,指着一棵下半部分谢着,上半部却争芳斗艳的白菜花儿说。我应着大姑的话,心想:醉眼看“花”,“花”也醉,人生也是如此吧。
作者简介:
唐丽,女,公安民警,热爱事业,喜爱文学,热衷国学。工作间隙,坚持读书,勤于写作,文章多见于公安内部刊物;散见于《山东商报》、《山东文学》、《济宁日报》等杂志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