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上门女婿》(二十八)

2020-07-10  本文已影响0人  千年老妖婆

根生一松手,夏艳就依着墙软软的蹲在地上。她用手抚摸着脖子,仿佛脖子上还有着一双铁钳子,死死的钳着她。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连声咳嗽,直到咳嗽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榆生吓得脸色煞白,过来扶起夏艳,小声说,嫂子,我送你回出租屋休息去吧。

夏艳感激的看一眼榆生,那双眼睛吓得榆生差点大叫起来。夏艳眼睛本来就大,这时候,一双大眼睛充满血丝,比兔子的眼睛还要红。榆生毛茸茸的眼睛眼圈一红,就湿漉漉的了。他咧着嘴,脸上惊恐万状,赶紧把眼睛拿开,看向地面。

夏艳颤着声虚弱地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回去,你赶紧到幼儿园接李涵去,小心去晚了李涵自己跑回来。

榆生听了,就放开了嫂子的胳膊,侄子李涵调皮捣蛋得很,动不动就自己从幼儿园跑回来,吓得老师私下里劝夏艳给儿子转园。夏艳买了三套化妆品,送给儿子班上的三位老师,这才平息了事态。也幸亏他上的是民办幼儿园,要是公办幼儿园,早被开除了。

夏艳低着头朝出租屋走,生怕路上碰见熟人,隔壁烟酒店老板娘出来上公厕,迎面碰见了夏艳,想跟她打声招呼,没想到夏艳头都没抬,就走过去了。老板娘看着夏艳的背影,在原地愣了一会,她一直认为夏艳人不错,没想到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她就把问题看到了根生头上。老板娘上过厕所,气呼呼地回到店里,跟丈夫说,真是跟着啥人学啥人,夏艳让根生教得都不理我了。

丈夫说,我刚才在门口泼剩茶水,看见根生掐着夏艳的脖子,抵在墙上,根生的为人我们清楚,所以就没过去劝架。刚好店里有顾客,说话不方便,就想着等闲了再告诉你。老板娘哦了一声。老板又说,夏艳不抬头,肯定是哭了,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老板娘知道自己错怪夏艳了,气愤地说,根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板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两口子在这里说根生家的长短,伸着头朝店外张望了一番,免得顾客猛地走进来,弄得两人措手不及。老板没看见门外有人,这才把脑袋朝老婆跟前凑了凑,小声说,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呢。老板娘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老板说,说起来也不神秘,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前几天你回老家去了,根生提着一个小塑料袋子到店里来,说是河南特产,让我尝个鲜。他态度特别的好,从袋子里拿出来让我看。我一看,是这么大的一团,比碗口粗,比脸盆小。老板用手比划给老婆着。

蒸的时候可能用白菜叶子垫着,能看见少许的叶子还在上面粘着,颜色发绿发黄,就像咱们陕西人晾的那个凉粉,可是要比凉粉硬多了。根生看见我发愣,就笑着说,我们河南产红薯,吃不完,就把一部分红薯压成粉条,断成节的粉条做成焖子,用来招待客人。我好奇地看着叫焖子的这团食物,他忽然这么热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根生把焖子装回到塑料袋里,往我跟前一推,耐心地交代我,焖子烩着吃,炒着吃都行,配上青红辣椒,放上肉丝,简直是美味极了。我受宠若惊,张嘴要推辞,他拔腿就走了,等我从柜台里撵出去,他早就不见人影了,我想给他送回去,又没好意思。

老板娘喜欢吃,老板把焖子描绘的如此美味,勾起了她的馋虫,她急切地问,在哪呢,我咋没看见?老板说,想起他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我就没胃口吃他送来的东西,哪怕是山珍海味呢。刚好来了个熟顾客,买了两条烟,看见柜台上的焖子,问我是啥东西,我说河南焖子,别人送的,我不爱吃。顾客说,闻着怪香的,你不爱吃我拿回家吃去,我就顺手送给他了。

老板娘不好埋怨丈夫,于是说,根生明显是在套近乎,他这种人,是无利不起早,我们还是提防着点好。

米西安跟根生有约定,工程款分两次结,时间分别是开工前和工程结束后,双方压力都不会大。在米西安工程队开工之前,根生付了第一笔款,开工之后,他是每两天回一次李家庄,虽然是承包给了工程队,也有老丈人做监工,可是,他不想做甩手掌柜,他要掌握工程进度,说白了,他的钱要花得明明白白,谁也别想糊弄他。

这天下午,根生回到李家庄,他都是四点以后回李家庄,这时候店里就不太忙了,而工程队还没收工,并且晚上还可以赶回西安,三不耽误。

根生把摩托车直接开到院子,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堆放着沙子水泥钢筋木板。老丈人眼尖,赶紧过来给女婿挪出一块空地,让女婿停车。人说丈母娘疼女婿,可是夏艳家是老丈人疼女婿。根生在头盔底下朝老丈人感激的一笑,给摩托车熄了火。米西安听见摩托车响,就知道根生又回来了。根生频繁的回来,他知道根生是不信任他,心里虽然有点不爽,还是劝自己不要计较,盖房子是人生大事,人家放心不下也能理解。

米西安笑着走过来,根生从摩托车后座底下摸出一盒芙蓉王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递给米西安,米西安接过烟并不点着,而是准备别在耳朵上,他的另一只耳朵上已经别了一支烟了。

根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打出火苗要给米西安点烟,米西安只好对着火苗把烟点燃。米西安抽烟也透着陕西人的实在,一口就抽掉了半截烟,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一串串的烟圈。老丈人也是抽烟的,看见根生给工头递的是芙蓉王烟,就识趣的走到一边去了。根生又从摩托车后座底下拿出一盒芙蓉王烟,跑过去塞到老丈人怀里,老丈人用手拨拉着,表示不要,根生说,拿着,碰见村干部了递上一根,老丈人这才接下了。

米西安眯着眼睛,把最后一口烟吸掉,在鞋底摁灭烟头。笑着说,你老丈人真不错,一心一意地为你操心呢。根生并不领情,说,名义上是给我盖楼房,实际我一年能住几次,都是他家人住呢。米西安听得别扭,看来女婿跟儿子差别太大了,说到底,女婿还是隔着肚皮。怪不得都想生个儿子呢。米西安没接根生的话,他也没办法接这种话。正好有人叫他,他抱歉地朝根生笑笑,说,那我忙去了。

虽然是工程队盖房子,农村的风俗一样也不能少,第一层主体起来后,就要上楼板了,过去盖瓦房叫上梁,如今盖水泥楼房叫上楼板。虽然叫法不一样,意思是一样的。在农村,上楼板是盖房子最重要的环节,是要举行仪式的。这天亲戚朋友会送礼,主家要大宴宾客,给房梁上披一块红布,放鞭炮,放窜天猴,越热闹越吉祥。

根生头一天一大早就回到李家庄,准备第二天中午大宴宾客的食材,镇上能采买的骑着摩托车,带着老丈人去采买,镇上买不到的,下午回到西安采买。该安排的安排好,一切就绪,他又马不停蹄赶回西安,怕晚了店铺关门。

上楼板是大事,根生决定摩托车修理铺歇业一天。一家三口和榆生一起回去,钱损失了还可以再挣回来,上楼板可是不能有半点闪失。

天刚麻麻亮,街上的路灯还亮着,根生就叫醒了榆生,简单的洗漱,早饭也不吃,就出发了。根生跟榆生一人骑一辆摩托车,夏艳抱着李涵坐在根生摩托车后座上,榆生摩托车行李架上驮着高高一摞纸箱子,里面是根生采购的烟酒饮料,还有在回民坊上买的老铁家的腊牛羊肉。

榆生是第一次到李家庄去,一路上他紧跟在根生后面,出了城,摩托车在乡间路上颠簸,榆生长得瘦小,整个人随着车上下翻飞,屁股被颠得脱离了屁股座。夏艳怕榆生跟丢了,不时地回头,提醒榆生骑慢点,遇到大石头躲着点,别翻车了。气得根生骂夏艳,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两辆摩托车厮跟着来到李家庄。刚进村口,李涵就从夏艳怀里挣脱着要下去,根生只好停了车,李涵刺溜滑下摩托车,一溜烟跑了。根生跟榆生来到家门口,已经有乡邻出出进进的在忙活了,乡邻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帮厨,中午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要来吃饭,吃饭的人越多,说明人缘越好,盖房子讲究的是人气,热闹了才好呢。帮厨的都是女人,帮着洗菜,切菜。陕西男人大多是大男子主义,在家不下厨。可是,凡是谁家过红白喜事,大厨却是都是男人。

夏艳爸看见女婿跟女儿回来了,就走了过来,他在摩托车修理铺见过榆生,先笑着跟榆生打了招呼。回来啦!还没吃早饭吧?榆生抹着脖子,没说吃了,也没说没吃,只是咧着嘴笑。夏艳爸知道榆生脸皮薄,肯定是没吃,转身到厨房摸了两个蒸馍,塞在榆生手里,说,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夏艳也到厨房去了,翘着兰花指两只手各捏着一只夹了油泼辣子的蒸馍,红辣油从馍里蜿蜒到馍外,滴滴拉拉落在地上。陕西有十大怪,其中有一道怪,就叫油泼辣子一道菜。根生自从跟夏艳结婚后,就喜欢上了吃油泼辣子,每次吃饭,都是无辣不欢。夏艳先递给根生一只,自己吃另外一只。说,先垫个饥,等会忙起来就没时间吃了。根生最喜欢吃热蒸馍夹油泼辣子了,他一口咬掉了一半蒸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一个不够,再给我夹两个。夏艳就又进了厨房。

夏艳家要大宴宾客,占据了米西安工程队的厨房,使得他们不能做早饭,夏艳爸干脆拾了自家几箩筐蒸馍,放在院子里,让工程队尽饱里吃。

米西安看见根生,就过来打招呼,回来的这么早?根生看一下手表,说,也不算早,都七点了。

夏艳爸在旁边说,上梁讲究十二点前必须上好,上午时间还是挺紧张的。米西安笑着说,李伯是过来人,肯定说得有道理。米西安对着施工队员说,大伙抓紧吃饭,吃过饭抓紧喝水,喝过水抓紧上厕所,屎尿腾清爽了,开始干活,争取十一点半把楼板架上去。

队员嘴里噙着馍,噗噗一阵馍花雨,齐声表态,没麻哒!

冬艳也在院子里忙出忙进,看见夏艳给根生吃的是油泼辣子夹馍,给榆生吃得是啥也没夹的蒸馍,她在摩托车修理铺见过榆生,就打抱不平,说,夏艳,你也太偏心了,油泼辣子又不值钱,都舍不得给人家夹。榆生害羞地把头低下,冬艳一把夺过榆生正吃的蒸馍,说,哼!她不给你夹我给你夹。

榆生的脸涨得通红,他从小就不吃辣子,一吃辣子身上就起红疙瘩,每次夏艳都会给他预留出来没放辣子的菜。榆生听了,更加羞怯,不好意思跟冬艳说他不吃辣子。冬艳一阵风从厨房出来,拿了两个夹了油泼辣子的蒸馍,榆生吃了一半的那只并没拿出来。冬艳老远的就把手伸给榆生,大声说,给!尽饱里吃,那么一星半点的油泼辣子,吃不穷。

榆生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吃起来,才咬了一口,就辣的眼泪鼻涕流下来了。冬艳并不觉得自己过分,而是鄙夷地说,还男人呢,连辣子都吃不了。夏艳爸正好看见了,忍不住也笑了,又觉得笑是不妥的,就止住笑,批评夏艳也不阻拦冬艳,让冬艳胡闹。又对榆生说,赶紧到厨房喝几口凉水,千万不敢喝热水,越喝越辣。榆生听话地去厨房了。

夏艳爸在村里人缘不错,来帮忙的几乎是半个村庄人。男人能帮的都去帮米西安,筛沙子,和水泥,递砖头。米西安一遍一遍给村民递烟,表示着感谢,有人腾不出手接他递过去的烟,他就帮那人别在耳朵上。他嘴上没说,心里其实捏了一把汗,如果中午十二点不能顺利地把楼板架到楼顶,那就把人丢大发了。

有妇女的地方热闹,帮厨的一帮女人,叽叽嘎嘎的开着大厨的玩笑,大厨忙得没工夫搭理,只在听不下去时,举着炒勺佯装敲那个人的脑袋。

榆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会在厨房门口站站,一会又到大门口张望。冬艳忽然站在他旁边,把一包旺旺雪饼在他眼前一晃,说,给,吃了甜一下嘴。

榆生毛茸茸的眼睛忽闪着,头朝后躲去,慌乱地说,雪饼是小娃吃的,俺不吃。

冬艳咯咯笑着,学榆生说,俺不吃!俺吃了能咋的,吃!必须吃!榆生不敢再说话,怕冬艳学他。冬艳把雪饼朝榆生手里一塞,扭头走了。榆生眼睛余光看不见冬艳了,这才撕开包装,小口吃起来。

榆生正吃得津津有味,冬艳又出现了,把脑袋凑在榆生跟前,小声说,榆生,你眼睫毛真好看,又密又长,还往上翘着,咱俩换了好不好。

榆生涨红了脸,把头低下,嗫嚅着说,我跟我爸长得像,都是这种眼睛,一点都不好,像女孩子。

冬艳说,你将来一定要生女孩,女孩子长这种眼睛才漂亮,长在男孩子脸上就可惜了。榆生听了,臊得恨不得把头低到脚面上去。冬艳不以为然,挖苦榆生,看把你羞的,你将来不结婚才算你纯洁。

夏艳爸看见他俩老往一起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走过来对冬艳说,别人忙得四脚朝天,你在这里享清闲,还不赶紧帮着洗菜去。冬艳撅着嘴说,就见不得我歇一会,有本事把我妈叫到这里来。我妈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开工那天不露面,上楼板也不露面,将来楼房盖好了,她还有脸住。

冬艳嘴里无遮拦,当着榆生的面说这些,万一传到根生耳朵里,又会惹麻烦。夏艳爸气得作势要打冬艳,冬艳脚底下快,早跑远了。夏艳爸尴尬地朝榆生笑了笑,给榆生戴顶高帽子,让榆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去。伯伯就喜欢榆生这样的乖娃,不多事,心里啥都明白。

榆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把毛茸茸的眼睛看着夏艳爸。夏艳爸在心里叹口气,如果根生像榆生这样好相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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