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里的她:“你试不起的,是底线。”
当你一个头磕在尘埃里向路人乞讨那一点点怜悯,当你一个狠心任凭陌生人在你身上来回,你以为你是渐渐堕落的么?有些事情在你走出的第一步,就注定了你无法回头。
1
“我要去唱歌!”
坐上出租车准备回家的我们,尴尬地想堵上老刘的嘴巴,罡总呵呵一笑,吩咐司机:“唱歌去!”
司机心领神会,车子原地漂移调头,又往成都市区开去。
那是我第一次进KTV,恩,不是量贩的那种,一进大厅,左右两侧齐齐整整的莺莺燕燕都穿着露背长裙,一起鞠躬:“贵宾好,欢迎光临XXXX……”
“妙妙好啊!”罡总熟门熟路地搂住一位迎上来的香艳美女,低头耳语,我和老杜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原本由我们架着的老刘自顾自走到我们前面,步履稳健,四顾生风……
老杜呵呵一笑,捋了捋头发,挺了挺胸膛,醉眼惺忪地露出个自认为完美却看起来猥琐的微笑,走了进去。
我的眼神还没有从那些雪白耀眼的肌肤上抽回,就已经被孤零零丢在门口,我在一阵嬉笑中跟上老杜的步伐,走进一个我未知的世界。
罡总见我落后,和妙妙交代完毕后就站在包间门口等着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进门,问道:“第一次来?”
我故作镇定,却也没有否认,老实说道:“是的,不太习惯。”
“哈哈,懂了,一会儿听我安排吧。”罡总说着将我推进门,在门里老杜和老刘都已经在那宽阔舒适的沙发上坐好,欢呼着:“成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坐下不一会儿,成群的比大厅里穿着更加暴露的少女们走了进来,人群最后的一名少女,齐耳短发目光闪烁,双手伸在身前挡住超短的紫色裙子下沿,她抬头的一刹那,我如遭雷击,身边老杜和安仔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我眼前只有那同样发愣看着我的少女:小茴。
2
“你怎么在这儿了?”小茴在我身边坐下时,这是我们俩同样的疑问,我不知道还在校园的她怎么会在这里上班,她不知道身为宅男的我怎么会在这里应酬。
我没来得及解释,罡总已经端着啤酒来到我面前:“来来来,喝一个!”说着罡总已经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他身边的美女同样喝完,向我们展示着空空的酒杯。
我和小茴仰头喝掉杯中的酒,罡总在我身边坐下,搂着我耳语:“兄弟第一次来,别拘束,风月场所,逢场作戏就是。”说着罡总冲小茴挑挑眉毛,“好好陪陪我这个小兄弟,别冷场啊!”
罡总离开的时候,作弄着把我的手放到小茴的大腿上,我连忙抽回,满脸尴尬。
“我就是来这里做个兼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听着小茴的解释,有些无语,认识小茴的时候,我们还在大学校园里捣鼓各种社团,而她是每次活动都会出现在角落里的单纯小丫头,她会默默地看着台上的阿维,轻轻唱着阿维写的歌。
我不知道这个阿维的小迷妹经历了什么,但是人总是好奇,我看着对面已然把身边小妹妹搂进怀里的老刘,问小茴:“来了多久了?”
小茴听到这个问题,神色复杂,说道:“如果是别人问,我会回答我才来一周的。”
“嗯?”
“其实,我来了两个月了。”小茴看着我,帮我倒上一杯酒,端到我嘴边,“家里急着用钱,我寝室里有女生在这边上班,就介绍过来了。”
“有其他大把的兼职可以做吧?”我喝酒,想吐。
“其他兼职,一个月不会超过两千块钱。”小茴掰着手指,“这里一个月,我能拿六七千块钱。”
“就陪人喝酒么?”我木然看着对面已经坐在老刘身上的小妹,此刻的老刘凸显着老流氓的本色,那双大手在小妹身上无所不及,我侧头看看小茴,“这样,是正常的么?”
小茴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就陪喝酒,赚够钱了,就好了。”
“多少钱那么急?”
“两万,这个月干完,我就不干了。”
听完我点点头,说道:“我就怕你,今天牵牵手,明天搂搂肩,后天摸摸腿……温水煮青蛙,发现的时候回头已晚。”
“放心,不会。”
那天夜里,罡总要给我们安排宾馆住宿,老杜和老刘表情暧昧,不置可否,我也不愿意当个不识趣的人,私下和罡总说单独送我回家,丢下老杜和老刘在温柔乡里滚了一夜。
在那出租屋嘎吱响的床上入睡前,我脑袋里满是罡总问我“带不带走”时小茴眼神中的恐惧,给她发了个短信:“你答应的,自己要做到。”
小茴回复:“会的,晚安。”
3
一个月后和小茴电话,她表示自己不再在KTV上班,我也就渐渐忘记了她的消息。
后来的日子对于我这么一个习惯宅在家里生活原本单调而充实的人来说,是个360度的大反转,阴差阳错的,我被调至公司运营部门,参与销售和采购。
从那时候我开始知道,原来有的岗位工作时间是在下班之后,工作内容是在酒桌上喝酒,在KTV里唱歌……
从那时候我开始知道,原来公主是在KTV里的,原来陪喝个酒就要400块……
从那时候我开始知道,原来小妹们都是一道道菜,有的叫“素菜”,有的叫“硬菜”……
从那时候我开始知道,原来真的能躺着赚钱,只是不知道不走心的干活,是否能够幸福……
有意无意的,我又去过几次小茴之前所在的KTV消费,和妙妙也成为老相识,从妙妙嘴里,我知道小茴的确在工作三个月后就离开,我很开心。
这样的开心,只持续到后来一年的冬天。那天我在领导的安排下,和妙妙打了电话:“半小时后到,要‘硬菜’!”
妙妙短信给我回复了包间房号,我给领导一个“一切尽在掌控”的眼神。
我忙着安排所有客户都能够到达地点,最后一个进的包间,成排衣着清凉的小妹已经一字排开,我看着在沙发上抽着烟聊着天故作拘谨的客户们,内心满是控场的喜悦。
我拍着手喊着:“来来来妹子们,看看在坐的帅哥们有没有喜欢的?”
话音未落,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一个女孩试图从我身边冲出包厢,却被我看清后拦下,这名真空上阵,只着白色长裙的小妹,就是小茴。
我怀抱着小茴,在客户们惊诧的眼神里,笑道:“你们看,马上就有中意我的小妹,今晚我就要她啦!”
气氛活跃起来,原本拘束的客户们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各自选了喜欢的小妹,在公主调暗的灯光下放飞着自我。
我紧紧拉着小茴的手坐到包间的角落,黑暗中我看着她那画着精致浓妆的脸,气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小茴的声音在嘈杂声中显得更加无力,她没敢抽掉我抓着她的手,虽然我知道我的力道一定把她拽疼了。
“我需要你的解释。”我很生气,试图从小茴那儿得到一点能够让我宽慰的说辞,但是小茴没有,她以最最让我失望的方式和我诉说她的生存哲学。
“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一样的。”
小茴出台的那天,一个老板砸下二十万块钱。
“我只看到张总一叠一叠的往桌子上拍钱,耳边回响的是他不断重复的‘够了没?!’,我的心里一直想着‘不够’,却在数量升级到十五万往后的时候变成了‘还能涨一点么?’……”小茴点上两根烟,在嘴里吸一口,其中一根放到我的嘴边,一根自己深吸一口,动作熟练自然,“当那个金额飙升到二十万的时候,我那‘还能涨一点么’的期待,变成了一种担心,我怕他下一步就说‘算了,不走就算了’……”
"得到一万块钱你的喜悦不见得能持续多久,但是失去一万块钱你的心痛怕是会连绵不断。"我深吸一口烟,嘴里发苦。
小茴的眼神像是一个深渊,她问我:“如果是你,你会做吗?”
我摇头。
“一百万!”小茴的声音含着一种急切。
我摇头。
“一千万!”小茴的眼神中含着一种让我不喜欢的神色,那是种莫名其妙的自信,那是种莫名其妙的鄙视,在我沉默的时候,小茴仿佛一个胜利者,“看,其实只是诱惑够不够的问题,你和我当时一般,犹豫了。”
4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当小茴凝视我的时候,我却再也不想凝视她,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同她继续争辩。
当天晚上的,每个客户都带着心仪的小妹离开,领导也一样,他临走的时候和我耳语:“喜欢就带走,最近也够辛苦了。”
我和小茴在宾馆的椅子上坐了半宿,我们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罐一罐地喝酒。
她酒多了话就多,我默默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身边的事情,无非是些哪个不愿出台的小妹被某金主砸下几十上百万,终于妥协的故事,甚至搬酒的少爷也不能幸免……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天下熙熙,利来利往么,都是为了钱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小茴眯着眼,笑着。
我深吸一口烟,往天空中吐出,侧头看着小茴:“今晚我也付了钱,也可以么?”
我知道我的言语中透着愤怒,小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蜷缩在凳子上的膝盖里,哭了。
“你有来夜场的理由,有不离开的原因么?”我不说出我的满腹郁郁,总是不能释怀的,“你说两万块钱就走,到现在也都一年多时间,你走了么?你说看过我的文章,‘天下熙熙,利来利往’,那你是否还看过我说的‘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你以为你这样来钱快,你想过你卖掉的是什么么??!!”
小茴哭的很厉害,呢呢喃喃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我双手把小茴的头捧起来,睁眼盯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我还偏要说,你刚才用金钱试探,认为我是迟疑犹豫?我告诉你,我没有多么高大上的道理,我也承认人都是经不起诱惑的,但是人活着的时候,更多的努力就是在避免这些可能发生的诱惑。”
“你以为今天牵个手没事,抱一抱没事,明天就可能认为亲一亲没事,睡一睡也无妨……当你一个头磕在尘埃里向路人乞讨那一点点怜悯,当你一个狠心任凭陌生人在你身上来回,你以为你是渐渐堕落的么?有些事情在你走出的第一步,就注定了你无法回头。”
“就像吸毒,第一口下去,再戒还容易吗?”
小茴在我手里挣扎,我凶狠的样子让她不知所措,闭着眼用手捂住耳朵,试图做个不看不想不听的鸵鸟,我狠心继续训斥,冷不防她突然抓住我的脑袋,哭花的妆容从远到近,贴上来一个深深的吻……
我推开小茴,她像一摊烂泥一般从椅子上流到地上,趴在地毯上继续哭泣:“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你再说了……呜呜呜……”
我看着地毯上蜷成一团的小茴,长长的头发披住整个脸庞,红酒和其他不知名的秽物沾染着她那白色连衣裙,她在那里抖动哭泣,像极了一具尸体……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离开,在寒冬成都湿冷的夜里,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随后瘫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
请你相信:
我说的一切,都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