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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现实主义)迷失的羔羊

2016-09-16  本文已影响0人  微姑娘说
阿又百无聊赖的拿着遥控坐在沙发上找着台,突然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下午五点我市锦绣家园丢失一名四岁男童,视频监控显示被一身穿白T恤,牛仔裤的中年男子抱走,该男孩口齿伶俐,可以说出自己和父母的名字,以及家里的电话号码。希望广大市民积极帮助寻找,有任何线索请及时联系我台。”

阿又关掉电视,内心波澜起伏,仿佛又回到了忧伤的童年。

迷失的羔羊

1.阿又被拐

他原来是不叫阿又的,四岁时来到彭家村。那天养母拉着他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彭阿又。”

他哭闹着挣脱掉:“你不是我妈妈,我有名字,我叫文文。”

一遍遍的哭闹挣扎,直到没有力气沉沉睡去,睡梦中妈妈来接他,开心的不得了。醒来发现不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妈妈,又哭了半夜,养母被闹的够够的,劈头盖脸一顿打,“你给我记住了,你就是我亲生的,你的名字就是彭阿又。”

阿又被养母厉害的样子吓住了,停了哭泣,却止不住瑟瑟发抖,小小年纪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跟在妈妈身后去赶集的,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有一个叔叔在集市上拦住他说,你想吃糖吗?递给了他一块大白兔奶糖,阿又开心的剥开糖纸放入嘴中,然后,那个男人抱起阿又就跑了。

直到天色渐渐发黑,阿又才哭着喊着找妈妈,这时候另外一个女人抱住了阿又,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这糖真甜啊,从那以后的三十年阿又一次都没敢再吃过,他怕。

2.记忆埋在心底

来到彭家村后的几天,阿又总是伤心哭泣,他想家想妈妈,可是他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有一次他趁家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去,步行了5里地,满以为总算离开那个恶魔般的家了,可还是被村里人抓了回来。在养母狠狠修理了他之后,阿又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因为怕养母真的会把自己的腿打断。

在养母家待的这段时间,他最喜欢和彭家奶奶玩。奶奶对他很好,给他好吃的,耐心的听他回忆家和妈妈。

他告诉奶奶,他叫文文,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家里的姐姐们对他很好,经常把玩具让给他玩,他家还有一只大黄狗,两只小兔子,每个片段他都能絮絮叨叨的跟奶奶说上半天,也不知道是说给奶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直到有一天,他偷听到奶奶和养母在说话,说这孩子还有自己家的记忆,要不我们把他送给别人吧,省得白养了。

养母走出屋拎起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你给我记住了,你就是我亲生的,你的名字就是彭阿又。”

从那以后,阿又再也不说以前的事了,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3.阿又忘记自己的家

阿又渐渐适应了在彭家的生活,养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挣钱,奶奶带他。老人家嘛,沟通交流不了什么,不过能吃饱穿暖阿又就很开心了。

阿又上学路上,总会有小伙伴欺负他,说他是捡来的野孩子。阿又不敢反抗,如果反抗,几个人上来就是群殴,打完还恶狠狠的说,不许告家长说,否则下次打你更狠!阿又只能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是没有告诉过养母,换来的只是一顿棒打,让你调皮捣蛋,还学会跟别人打架了?老娘管不了你了是吗?

时间很快,转眼阿又上初中了,奶奶是在阿又开学第一天走的。阿又心里很难过,毕竟和奶奶相依为命七八年,有时候养父母打他,奶奶都是护在身后。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阿又开始了一个人在家的生活,小小的孩子有几次把饭烧焦了不敢扔,就那么塞进嘴里吃了;衣服也洗不干净,后来索性就不洗了,反正冻不着就行;夜里害怕,拿一根棍子死死的顶在门后面,到现在三十多岁了,睡觉都特别轻,有个动静立刻就醒。

阿又十一二岁那年,有一次骑自行车把胳膊摔断了,养父母骂骂咧咧的从打工的地方赶回来,“臭小子,不让人省心,怎么没摔死你啊,这得花多少钱,老子挣钱容易吗?”边说着,边拿着他折断的胳膊摆弄,试图自己给他接好,痛的阿又呲牙裂嘴。

没接好,又找了村里的土郎中,他拉扯了几下也没搞明白,就随便捋了捋,找了几根竹片给他捆上。然后,养父母就匆匆忙忙回城里打工了。

阿又晚上躺在阴冷潮湿的被窝里,眼睛已经没有泪水了,想家的感觉此时达到了顶峰。如果是亲妈,她会这样对待我吗?我也曾经是爸妈手心里的宝啊!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啊?年仅十一二岁的他竟然第一次觉得生无可恋。

阿又开始无比的怀念自己的亲爸亲妈,可是他却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已经记不清爸妈的名字和面孔。他恐慌了,记忆中唯一的念想没了,唯一的线索没了,他自责,悔恨,怎么这么笨,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3.妈妈给的那支荷花

阿又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开始绞尽脑汁抓以前生活的记忆。

想来想去只记得一个片段,妈妈带着他和姐姐,路过荷塘,荷塘里只有一支盛开的荷花,特别美,妈妈摘下来给了他,他用舌头舔了舔,荷心是苦的。生怕自己再忘了这个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记忆,他把它写到了本子上,藏在贴身的兜兜里。

他想有荷花的地方肯定就是他的家,明天上学一定要问问老师哪里盛产荷花,于是双手紧紧地捂着兜兜,眼角带着泪痕,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阿又就起床去上学了,第一个来到学校。从来没如此迫切的想上语文课,讲台上老师好巧不巧正讲课文《爱莲说》,阿又那堂课听的极为认真。课后,阿又找到老师,问他哪个地方盛产荷花?老师说,全国各地都有啊。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阿又的心都凉了,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家?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找过我吗?想过我吗?

4.从没磨灭的寻亲路

一晃阿又已经考上大学了,能上大学真的是他苦苦求来的,养父母本来打算让他跟着去工地上打工挣钱的。阿又跪地保证学费和生活费不用他们出,而且一个月再给他们邮寄500块钱,这才勉强答应。

年年名列第一的他为了省学费考了师范学校计算机专业,高考完以后,阿又就去建筑工地上打工,两个月挣了五千块钱。3500元学费,500元住宿费,给父母500元,剩下的500元就是他的路费和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大学期间,阿又做过各种兼职,家教、促销、送外卖、服务员、发传单等等,最忙的时候一天兼三个职,同学都形容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即使这样,他也年年拿奖学金,不光是他喜欢学习,奖学金还能解决它一部分生活费的问题。

每次空闲的时候,他都会上网搜一下寻亲网站,一个接一个的看,哪个有可能是他的爸妈呢?他经常搜荷花盛开的城市,想像自己家在何方,想念那支盛开的荷花,那个记忆中最温暖的瞬间。他对荷花也极为偏爱,电脑桌面是一支盛开的荷花,宿舍墙上挂着一副油画《荷花》,那是他用在超市促销一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如果这些都可以理解的话,那么爱吃莲藕自不用说了。

就这样,阿又完成了四年学业,后来在一家实力很强的公司做IT。每个月阿又都会给养父母汇生活费,由大学时的500元涨到现在2000元。对渐渐衰老的他们,阿又恨不起来,但是又难以面对,于是甚少回家。仅有的几次过年回家,养父母总是讨好的让他吃这吃那,他很别扭。他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怕自己不管他们了,怎么会呢?不管怎样,总归是把他养大了。

他始终难以理顺他和养父母之间的情感,是恨还是爱?爱谈不上,现在顶多是道德上的责任,那么恨呢?是恨他们小时候对自己的打骂和漠视,还是恨他们心中永远只有挣钱挣钱挣钱?

直到有一次在商场的电视上看到姚明做的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公益广告片,里面有一句话,“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这句话陡然让他想通了很多,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下,泪流满面。

他难以释怀的是,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不是吗?

阿又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他的爸妈,他主动采血留样比对,希望有奇迹产生。

5.回到现实

中午看到那个丢失男童的新闻后,阿又坐立不安,他不希望这个孩子重蹈他的命运。于是他驱车来到该小区附近,想知道这件事的进展。没想到一排排的车已经堵满了路口,好多附近的爱心人士主动前来帮忙,每辆车上都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男孩开怀大笑的照片让人更加心疼。

有帮助贴寻人启事的,有帮助网上求助转发的,有分拨带队四面八方寻人的,还有常驻在丢孩子家附近成立联络站的,大家都期望早日找到这个孩子。微博,朋友圈,贴吧,名人大V都关注这个孩子的寻找过程,每一个人都为这个孩子揪心,为他祈祷。

阿又来到孩子家中,家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120车正在抢救孩子奶奶,听到孩子丢了受不了刺激,血压直接高到220引发了脑出血。父母已经悲伤瘫软的难以自持了,母亲几度昏厥,社区医生就在她家一直没走,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看着救护车呼啸着奔向医院,阿又内心像被棍子狠狠的搅了一下,当时我被人贩子带走,父母是不是也如此痛苦呢?他们现在还在寻找我吗?

阿又加入了寻人志愿者,他只有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才能心安。

6.找到孩子

阿又开始跟着车队寻人,这时候他明白了十人四追寻人最佳法则,就是1个人报警跟警方保持联系,1个人在家等着消息,有可能孩子自己回来,或者他就是去别人家玩什么的,4个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寻找孩子,再4个人去火车站、汽车站、公交车站、地铁站等交通场所细找,人贩子拐走小孩肯定想第一时间赶快逃离。这样范围比较广,也比较仔细。

终于警方得到一个消息,有个人看到朋友圈转发的寻人启事,在自己乘坐的公交车上,发现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哭闹的男孩特别像描述的人。他偷偷拍下照片,发给寻人启事里的号码,虽然孩子的衣服鞋子都被换了,而且还戴了个帽子,但是爸妈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孩子。得到确认后,这个人默默的跟在人贩子身后,不断向警方更新他的地址,终于等到警方赶来,擒获人贩子,救出被拐儿童。

父母抱着孩子痛哭不已,跪在地上向那位发现孩子的恩人道谢,那种失而复得让他们把孩子抱得特别紧,生怕再丢失。阿又的眼睛湿润了,内心波澜起伏,何时我也能和自己的父母相拥而泣?

7.寻亲执念

找到自己的父母,已经成为阿又的执念了。阿又的工作性质比较自由,只要有台电脑就可以随时随地办公,所以他总是背着一个背包,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寻找。

每到一个城市就找当地派出所,查询当年有没有与他情况类似的报案记录,一个一个的走访确认。同时作为志愿者参与宝贝寻家的公益项目,期间他帮助16个孩子找到家,每次看到他们重逢的喜悦,就仿佛自己也找到家一样。

有的人劝阿又算了吧,找个媳妇结婚生子,人生短暂,不能一直都浪费在路上。阿又沉默的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这是纠结他一生的心魔,可是真的有些累了。

三十四岁了,没家,没老婆,没孩子,工作还不固定,自己的人生梦想全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别的同学、朋友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时在朋友圈里晒幸福,其实他也想要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

可是真的不行,一旦结婚生子,他有了牵挂,肯定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执着的寻找了,那样自己终究会死不瞑目的。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到底这样坚持寻找值得吗?当有一天自己死去的时候,墓碑上仅仅刻上一行字,一辈子寻找至亲无怨无悔,这样有意义吗?

8.疑似父母

2016年2月早晨,外面雾气蒙蒙,很冷,玻璃上的冰凌用哈气哈半天才慢慢有融化的迹象,缓缓淌下几行泪痕,像阿又此刻的心情。

阿又坐在椅子上握着手机一动不动,脑袋空白、发蒙,像针扎一样一下下击打着自己的大脑,浑身仿佛被抽空了使不上一点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的电话,说是平台上比对出一个疑似是他的亲生父母,这样的消息其实每年都会有,但这次吴大姐笃定的语气让他生出无限的希望。

阿又的心里有欣喜,有恐惧,有兴奋,有疑虑,既有对亲生父母出现的开心,又怕只是昙花一现,再一次以失望而告终,他不知道34岁的自己如今能不能接受一而再的失败。阿又决定提前去跟他们见一面。

终于,在火车站边上的旅馆里见到了他们,那是一个床铺10块钱的房间,十来个人住在一起,可能是父母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看到阿又进门,他们好奇的打量了他几下,就三三两两的出去了。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满头白发,一脸皱纹,长期干体力活背微驼。父亲很局促,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一直给他倒水,拿水果。母亲歇斯底里的抱着他,哭喊着我的儿,终于找到你了,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他一直不松手。

父亲擦着眼角的泪水,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囔囔的絮叨着他丢失以后家里的事,奶奶气死了,爷爷因为常年思念孙子没两年也郁郁而终。妈妈精神崩溃,时好时坏,这次听说儿子找到了,正常了好多,有了精气神,在家洗衣服做饭收拾家,说要好好迎接儿子回家!

阿又紧紧地抱住他俩,泪如雨下。又一个为了寻找丢失的孩子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例子,只不过这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可能,阿又甚至想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上过,那么父母也不会受此折磨,又或者,让父母以为自己已经横死远方,或许这个家还能勉强过下去。

可是,哪一个父母会想象自己的孩子死去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一定会坚定的找下去,直到自己再也找不动,这就是父母,世间最伟大的爱!

9.尾声

刚从旅馆回到家,阿又就接到了吴大姐的电话,说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他们不……?

阿又截过话说:“大姐,别跟我说了,我愿意相信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累了,我也累了。”

吴大姐停了一下,没说话,默默挂了电话……

有时候,我们在茫茫人海中,走着走着就丢了…

—END—


八零后二宝妈一枚,带娃工作两不误,繁琐的生活压抑不了自由的内心,希望通过文字认识更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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