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滚下之后
我抬起头来,看见山上滚下了巨石。我向四周环顾,才发现他们的保护网并非为我所设。
我对自己说:“白辉白辉……抬起你的左嘴角。”
“白辉白辉,抬起你的右嘴角。”
我的两个嘴角都抬了起来,在他们眼中我在笑,于是他们开始释怀,变得轻松。
他们之后说:“你那个时候在笑。”
我说:“我不开心。”
“不开心还笑?我难以理解。”
我慢慢偏过头去,心里念着:不是你们让我笑的吗?
自从某一天开始,我发觉一个人一天要干太多事情,如果一个人在干完别人都需要干的事情之后,还需要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个人真的会比别人累吗?
别人转过头来:“笑不用花力气,它是你内心情感的折射。”
“笑要花力气。”
“我不信。”
在我明白,我解释的时间和力气,恐怕无法明明白白地把一些事情讲给别人听时,我选择不解释。尽管不解释别人会误解,但是解释了别人也听不懂,反而会招致更多的“我不信”一类的伤害。
他们问:“你怎么知道你解释了我听不懂?”
他们纠缠着我说出一切,然后在我说出一切之后表示不可想象,且表示出对我的不理解以及怀疑。
我道:“我说了你们听不懂。”
他们又问:“你怎么知道你解释了我听不懂?”
“我解释过了。”
“你没有迈出这一步。”
他们的话语就是一柄柄刀子,随意地扔来。要伤害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更可怕的是,别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语作出任何赔偿,反过来要求我不要受到伤害。
我就看着那把刀子扔过来,扎到了我的身上。我甚至还没有说疼,他们就让我不要疼。
“凭什么别人不会?”
别人啊……
那群伪善的人悄悄地向我走来,蹲下来,对我说:“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们一样,大家都一样。”
我看着他们。他们身边总是有一大群朋友,能在他们难过的时候抚慰。
我没有,因为他们生气地和我说,这里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然后,他们剥夺了我交朋友的权利。
我发现月亮可以治愈我,于是我跑到月亮下面。但是他们说:“你应该喜欢太阳。”
我不喜欢吃西红柿。
我记得很久以前,别人分西红柿的时候,一个人拿着一袋问我要不要吃。我说我不喜欢吃,他们开始咄咄逼问起来是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我接过袋子,拿起西红柿,咬了下去。令我厌烦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他们对我说,果然之前是不给他们面子。
当我慢慢离开这群人,我的脑海中依然充斥着这样那样的声音。
“你这样做别人会不会感到怎么样?”
“别人会因为你的这种行为感到不愉快。”
我用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了自己很久,直到我不想被束缚了。我慢慢地拆掉了一块板子,接着就听见了别人的当头棒喝:“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我知道,我岂止是知道,我比你们加起来乘以一百还要知道。
“你为什么不尝试着解除束缚?”一群人说。
“你让我感到不愉快。”另一群人说。
“你为什么不尝试着解除束缚?”一群人说。
“你对我造成了一丝不悦。”另一群人说。
“你凭什么不尝试解除束缚?你说过自己试过,试过你就会发现别人根本不在乎!”
我说:“别人在乎。”
“别骗我了。”
我看着这群人,我和他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们和我哪个了解我,你们和我哪个理解我的经历?”
“我们更能理解。”
他们没有在说笑话,四周的人也没有笑。看来他们是严肃的。
我一时语塞。他们就像一座圣像,比我多了个高高的底座。
后来,所有人都在说,他们是对的。
我以为我更了解自己呢。
我想要反驳,说:“一定是我更了解自己。”
他们显出可笑的愤怒:“你就是对的?你以为你都是对的?”
“我没……”
“你闭嘴!”
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本质,他们让我闭嘴,然后强行给我塞入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然后否定一切他们认为错误的事实。
在他们的联合下,我似乎只有一个人。
我才明白,那些他们制定出来的规则,不是用来保护我的,而是用来保护别人的。
好像迎面的风也在吹,他们表示理解我。
什么时候理解变得这么廉价了?
“我们尽全力理解你。”他们说,然后曲解我的原意。
“我尽全力配合……”我还没说完,他们就瞪大了可笑的眼睛骂我:“你以为自己做的很多了吗?”
我发现,我不交流,导致的问题要少很多。当我说话,就会让别人一遍一遍在我的思想原野上骑马践踏。
我问他们:“一个小学生认为一比二大,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错的。”
我点头:“那么,‘一个小学生认为一比二大’,这整句话有没有错?”
“错的。”
我怀疑自己没有表明清楚:“我说的是这整句话,我说有一个人觉得一比二大,你们觉得……”
“错的错的错的!”他们开始生气。
我明白了,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小年轻工作室一个小孩子在边上玩耍,看着一只萤火虫,说:“飞虫!”
他的家长焦躁地哭泣起来:“宝宝,那怎么是飞虫呢?那是‘萤火虫’。”
“萤火虫。”小孩重新念了一遍,眼中黯淡了神奇的飞舞。
他在我面对的这群人眼中,没有一刻把这只小虫子的名字叫错过。
如果我回到造字的时候,发现萤火虫是对另一个物种的称呼,只是因为误用延续到了现在,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们开始教我为什么一比二小。
我说我知道一比二小。
他们怒目而斥:“你当你自己是谁啊,你都是对的吗?你刚刚不是还是说……”
我听了半天他们的责骂,然后最后说一比二小。
他们欣慰地笑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只是我错了而已。
从此我不敢类比推移。
他们拿着香蕉过来,对一个人说:“你要吃吗?”
那个人拒绝了,然后教我要学会说不。
第二天有人拿了一袋果冻过来,问我要不要吃。我说不。
他们说我不给面子。
结论是,可以对香蕉作出拒绝,但是不能对果冻作出拒绝。
我已经不敢迈出新的一步了,但是不是怕犯错。
我需要照顾着这世界上的人,不让他们因为我浪费时间。他们以为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们可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对方辩手开始证明我不知道。
我方证明我知道。
对方辩手表示“知道了还不做”。
我方哑口无言,开始企图跟上对方逻辑。
对方辩手表示“因为你的观点是错的,所以你才会绕乱”。
我好像一路过来,被证明了好多好多。他们竟然证明了我是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证明了我从来没有为他人着想,证明了所有他们不愿意听到的我的话就是扯开话题。
可怕的是,对方把话语权塞到我手里,说:“说两句。”
我说了,然后被驳斥。
我不说,然后被说没有证据。
我说我的左手有个硬币,他们表示“你现在并不需要用到硬币,所以你现在不可能握着硬币”。我张开左手,看着那枚硬币在我的手中凭空消失。
原来他们可以修改事实。
渐渐的我发现了我没有和这种人交流的必要。
我怕的是,他们一开始上来就说:“我们能理解。”
我也怕,他们到最后说:“大家都一样。”
我试过多少次,恐怕他们觉得我的想法就是凭空产生的。他们让我否认我的很多经历,最后拔掉了我的想法。
那些事情真的存在过吗?
他们开始用唯物主义向我解释存在过。
我开始说这些事情的存在。
他们开始和我解释这些都是我的臆想。
我进退两难。他们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让我变得很好,他们用他们的思维代入我,否认我的思维我的情感,否认我的经历我的正确,然后最后悄悄地表明我这样做,大家都会很好。
何必呢?你们直接说“我这样做,你们都会很好”,我不会怪你们的。我讨厌错误的人,但是我更讨厌的是举着正义正确的大旗掩饰自己的罪过的人。
他们开始骂我,恐怕是我说出了他们内心的话,然后开始代替我说出他们以为的我内心的话,把我在他们眼中的虚伪批驳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他们,像三岁小孩看着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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