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认识你》:她忘了你的名字,却没有忘记爱你!
文 | 书影君
01
央视曾经播放过一则公益广告:一位老人在饭店吃饺子,突然要把饺子装进口袋带走。
坐在老人对面的年轻人急忙劝阻。
老人却说,"我要把饺子带给我的儿子,因为他最喜欢吃饺子。"
一瞬间,年轻人无语凝噎。
因为,他就是老人的儿子。
广告结尾有一句话,"他忘记了一切,却从未忘记爱你"。
这则关于关爱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的公益广告,当年曾感动许多观众。
有一部国产纪录片,导演赵青和制片人冯都,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叔公和叔婆。
从2012年拍摄到2014年,历时两年,
记录下一对相伴42年的夫妻,在面对阿尔兹海默病侵扰下的生活。
以及他们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感人爱情。
这就是2017年上映的国产纪录片《我只记得你》,豆瓣评分8.2。
02
冯树锋和娄味芳,是一对生活在上海的耄耋老人,夫妻相伴近半个世纪,感情十分好。
冯树锋和娄味芳
其实,与味芳组建的家庭,是树锋的第二段婚姻。
1955年树锋与原配素琴结婚,但在1969年,素琴因病过世。
他们的女儿,后来也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幼年时亦不幸离世。
只留下树锋与儿子,相依为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树锋又被下放到四川宜宾的工厂,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味芳年轻时就看上了树锋,树锋结婚后,她却一直未嫁。
等到树锋丧偶失女时,味芳已经42岁,但终于等到了他。
于是在1970年,他们结婚了。
味芳承担起了这个破碎家庭的照顾责任,与树锋相伴至今。
树锋的儿子惟清,早年便定居在澳大利亚,只留下树锋和味芳,老两口相伴幸福,彼此照顾。
日子平淡如水,却安宁幸福。
直到有一天,树锋发现味芳不对劲了。
03
影片一开始,树锋回家,发现家门没锁,他转头苦笑着对摄像师说,"她总是忘记关门。"
味芳在家中,头上戴着一个蓝色的套,她笑眯眯地对树锋说:“这戴上还蛮合适的,打扫房间正好用。”
树锋仔细一看,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个鞋套啊,怎么戴在头上,像个尼姑帽。"
味芳取下鞋套,也笑着抱怨树锋,"鞋套让我做帽子,哪有你这样的老公?"
树锋无奈地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味芳又在厨房转来转去,并自言自语:"哎,我刚刚烧好的菜怎么不见了?老冯,你看见了吗?"
树锋没有搭腔。
因为厨房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做过饭的痕迹。
04
树锋对导演说,味芳曾经一次出去理发,三四点出去,到六点还没有回来。
后来被民警发现,问她家住哪里,她却回答不上来。
从那时候开始,树锋才发现,自己的老伴已经痴呆了。
是的,味芳生病了,她得了阿尔兹海默病,已经开始失忆,而且越来越严重。
阿尔兹海默病(Alzheimer disease,AD),又叫老年性痴呆,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变性病,起病隐袭,病程呈慢性进行性,是老年期痴呆最常见的一种类型。主要表现为渐进性记忆障碍、认知功能障碍、人格改变及语言障碍等神经精神症状,严重影响社交、职业与生活功能。(来源于百度百科)
阿尔茨海默病病程长,会逐渐带走患者的认知、思考和行动能力,导致患者无法正常说话、吃饭、找到回家的路。
甚至剥夺掉患者做人的尊严。
味芳爱干净,家里总是收拾地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她个人也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总是随手带一块手帕,习惯性地擦拭着嘴角。
每天出门,味芳都要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还要别上两个发卡。
但因为病情的恶化,她的记忆力和智力开始严重退化。
因为总是找不到她的发卡,有一次,她找的着急了,甚至把手伸进马桶里去掏,一连两次。
05
因为病情的恶化,味芳开始需要专门有人照顾陪护。
此时,在树锋面前,摆着三个选项。
第一,把味芳一个人送到专门护理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的机构,但是树锋觉得不忍心。
第二,两个人一起住进养老院。但身体思维都很健康的树锋,便会失去自由自在的私人生活。
第三,由树锋在家中照顾味芳。但年近九旬的树锋明显感觉力不从心。
这种选择如此痛苦,树锋却又不能不选择。
尤其是当树锋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状况时,进行选择就更加迫切了。
一次,树锋得了肺炎,去医院输液,只能留味芳一人在家。
味芳在家中和导演赵青聊天,聊到一半,她突然问道,"他怎么不在家?他去哪里了?"
赵青说,树锋在医院吊针。
味芳一愣,"他病了?为啥没有给我说?"
隔了一会儿,味芳心神不宁地自语,"他怎么不见,楼下也没有,他去哪里了?"
树锋回到家,味芳再一次问,"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不到你。"
树锋有气无力地说,"我生病了,肺炎,你知道吗?"
味芳一脸茫然,"你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树锋开始正式考虑进养老院的事情。
06
树锋瞒着味芳,联系好了一家养老院。
临走的那天,味芳见树锋收拾行李衣物,感觉很不解,在树锋身边问来问去。
树锋于是坐下来,正式和味芳摊牌:"我们是一家人,同进同出,一起去养老院住,如果不好了,我们再一起回来。"
味芳说,"是啊,我们是一家人啊,当然要在一起。"
但树锋起身穿戴好,准备出发时,味芳又疑惑地问:"你去哪里?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树锋长叹一声,继而苦笑。
到了养老院,树锋在缴费。
味芳看着他数钱,疑惑地问到,"你买什么东西,要这么多钱?"
得知真相后,她责问树锋,"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就办手续。"
树锋不吭气,只顾自己数钱,一脸无奈。
07
到养老院的第一晚,味芳便不愿意住下来。
她四处寻找自己的家,自己干净整洁的床。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树锋好容易连哄带骗才把味芳安顿住下,一夜无语。
其实,树锋也不愿住在养老院。
因为他们原来的生活自由自在,一起打太极拳、逛菜市场、在家中会见老朋友。
但搬进养老院里生活,就意味着没有什么人或事情再需要自己了。
两人坐在藤椅上,在夕阳余晖掩映下,无所事事,四顾茫然。
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对人生充满绝望的心情,恐怕只有身处养老院的人,才会有切身体会。
养老院里的老人,大多数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完全需要依靠护工照料。
他们的思维多数已经迟钝,思考能力也已经严重退化。
但树锋还不是这样的老人。
养老院里看似照顾周到,但是有一种暮气沉沉、甚至只能等死的绝望氛围,实在令身体思维还正常的树锋难以忍受。
于是,只住了三天,他们就搬回家住了。
08
树锋内心很矛盾,因为他觉得狠心把老伴送进养老院,由一群陌生人照顾她,自己实在对不住她。
当年自己丧偶丧女,只有父子两个人相依为命,是味芳走进这个家庭,担负起了照顾他们父子俩的担子。
他不能忘恩。
但是,他自己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一旦病倒,自己都需要人来照顾,又靠谁来照顾味芳?
尤其是,当味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时。
身心俱疲的树锋,尽管极不情愿,还是再一次考虑起送味芳住进养老院的事情。
这一次,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惟清也回来了。
味芳已经不认识惟清。树锋告诉味芳说,这是远方亲戚,来家里看他们。
在上海交通大学阿尔兹海默病诊治中心,医生问味芳,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味芳说,”还有一个儿子,在澳大利亚,几十年不回来了,已经很少联系。“
知道实情的医生,指着站在一旁的惟清问味芳:"那他是谁啊?"
味芳干脆地回答:"这是一个远房亲戚。"
惟清无奈地在一旁摇头,树锋也长叹一口气。
医生检查后告诉树锋,味芳现在的智力,已经只相当于4岁儿童的水平了。
味芳如同被困在时间里的孩子,永远生活在此时此刻。
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是在重复刚刚做过的事情,刚刚说过的话。
09
树锋选择再一次住进养老院。
这次他挑选了上海枫林街道第二养老院.
这是一家有照顾阿尔兹海默病患者能力的养老院,但是床位非常紧张。
树锋求助街道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忙,又等了好久的时间,才排到号。
但是这家养老院还没有夫妻房,需要他们老两口分开房间居住。
因为这件事,树锋和工作人员又连哄带劝地费了好大劲,才让味芳在陌生人旁边睡下。
看到味芳警惕、不安地看着身边的陌生人,以及树锋极力劝导她住下时的样子,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天送女儿上幼儿园的场景。
看着一直呆在我们身边的女儿,第一次离开我们的视线,被幼儿园老师带走时,
她那一步三回头、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的心情,既复杂不舍,又纠结无奈。
真是五味杂陈啊。
总有一些特殊时刻,亲人需要分别,不论暂时还是永久。
当胎儿离开母亲子宫,来到这个崭新的世界时,离别,就贯穿于我们人生的始终。
龙应台在《目送》中,曾写过一句感动我很久的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10
导演赵青在接受采访时说,中国目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人数达到了900多万,位列世界第一。
导演赵青和制片人冯都
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症的认识不够,医疗保障和社会福利资源短缺,专业的护理机构和护理人员严重缺乏,使得患病老人和他们家属的生活质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和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也使得社会、家庭对留守老人的关爱严重缺失。
想要在情感上、精神上得到更多的慰藉,成为许多中国老人奢侈的念想!
在2014 年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出版的《聪明的照护者——家庭痴呆照护教练书》一书中,有如下内容: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可以获得的用于治疗、康复的老年期痴呆的医疗资源十分有限。
据不完全统计,可以收治老年期痴呆的精神科床位,全国仅有近3000张,而能够接受老年痴呆患者的养老机构更是寥寥无几。
我国现有的近千万老年痴呆患者绝大多数都是由家属照料,其中多一半由其同样年老的老伴照料,其余由子女或其他亲属照料。
导演希望借助本片,唤起社会公众对于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生活现状的关注,
让老人们能有一个真正快乐和有尊严的晚年。
影片的最后,树锋与味芳逐渐适应了养老院的生活,但他们还是每周末回到自己的家中。
味芳已经忘记了树锋的名字,但她依然记得,树锋是自己的爱人。
导演在影片中,曾经问味芳,如果树锋先走了,她怎么办?
味芳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我第二天也走,把我们葬在一起就好。
正如本片英文片名《Please remember me》,请记住我。
所谓亲人一场,不就是希望永远记住彼此吗?
病情就如同一块橡皮,擦掉了味芳大脑中所有的记忆,甚至树锋的名字,
但却没有擦掉她对于树锋的爱。
她或许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但她还能感觉到,这个人值得信赖,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