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辅郑二三事

子产，郑人。公孙氏，名侨，字子产，又子美。谥号“成”，史典通称“子产”，亦曰：“公孙成子”。先后辅佐郑简公、郑定公，是春秋时期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

传曰：“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不朽”者，子产之谓乎？

产曰：“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诚哉斯言，所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小人余勇可贾且幸灾乐祸，欲壑难填而沽名钓誉，以是君子之“天下为公”沦为笑谈。生前死后的功名远不及逍遥法外的卑鄙手段“光鲜亮丽”。然古人虽远，其事切近，以是“三不朽”之功成焉，虽“遮天之手”不能掩也。

其一事曰“子产不毁乡校”

“乡校”者，平民休闲聚会的所在。时人议论时政的利弊得失，以是郑大夫然明就说，把“乡校”废除了怎么样？子产却不以为然，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贤哉子产！今人焉不若古人之智哉？“防而不校”得失，“禁而自专”利害，宜乎？

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然乾纲独断，生杀予夺；在上则闭目塞听，妄自尊大，于下以钳口结舌，控制呼吸；牧民如牧羊，养民似豢畜，处优而骄，为所欲为，威权飞扬，跋扈嚣张；视黎庶如无物，悬律令作画图，处心积虑以中饱，略无厌足，暴戾恣睢而篡宪，居心何焉？

其二事曰“子产铸刑于鼎”

传曰：“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而子产反其道而行之，“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鼎者，王权之象征，律令镌刻其上，公之于众而众所周知，以是鼎文如阳，律条似光，光芒四射而民众不能抑其锋。鼎文阳光，亦如民意，民意者，“乡校”之大成也，虽“至上”不能独裁而任意“涂鸦”者，有之，置“民意”者何？且民意如沙，抟之非易，约定俗成，以为共识。

譬如“得民心”以有天下，千古不易之理也。以是鼎文镂于金石，岂容“天宪”飞唾哉？鼎文至明，较不可测知之“威刑”胜强多矣。不可测知者，若身藏机括，因人而异，钩刃曲直，不一而足；且不教而诛，正大光明，以致欲加之罪，不患无辞。以是“天下为公”，“铸刑于鼎”，可谓“至大”矣！然民意被强，不知几多矣，“至阳蒙尘”，悲夫！以是子产叹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

其三事曰“三不欺”（子产得其一）

何谓“三不欺”？谓为政以德，则下不忍欺；为政以察，则下不能欺；为政以刑，则下不敢欺。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

此三子，皆执政之能手，流芳之干臣，惟子产领袖群伦也。何也？“三不朽”之外，“察”也。且“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立言修德，世功迢递；宽猛之道，绵延至今。或曰子产受骗，即“校人烹鱼”之事。其文简短，其意绵绵，录于下：

“昔者有馈生鱼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蓄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余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嗟夫，虽千百年，情随事迁，然事有事在，不因世变时异而有所更改也。其独子产者乎？后世之继，非但花样繁多，且等而下矣！“校人”者，小人也，小人喻于利欲，而后世之“君子”，峨冠博带而正襟危坐，岂一鱼能塞“饕餮之口”哉？！利欲熏染，贪墨遍于脏腑，机巧手段，瞒天过海于群目。“烹而食之”，岂非大善？“得其所哉”，诚不谬矣。

一以贯之，立功莫如立言，立言莫如立德。功在当世，利在千秋；言犹在耳，以作后戒；德配往来，万古不易，道在其中矣。“不毁乡校”而察真纳善，取于微末而得之厚重，此“古雅”事也，流传何妨也？今之网络相类，细民蚁呼，辄有功效，此善之善者也。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古之良训，诚不我欺；“铸刑于鼎”，“金科玉律”。所校者细款，宜全者至善，“放之四海而皆准”之大纲，岂可因一人而妄言替废？强权于公，则去私而无往不利，刚愎自用，虽稳在当下而肇万世之恶也；“三不欺”，非唯下不欺上，亦上不欺下也。要者，惟不自欺，方能不被他人所欺也。以是上下同欲而齐乐，岂非美哉？离心离德之龌蹉，岂不远乎？

子产死。孔子闻讯而泣曰：“古之遗爱也。”子之一言，非独彰褒一人，亦欲励后之万世也；“大行”者“铸刑书”，“细谨”者“得其所哉”。试观当下，“刑书”虽铸，果大行也？放眼“细谨”，“得其所”者，众矣。“古之遗爱”，遗乎？散逸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