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往事之水牛
老子西出函谷关,驾青牛而不复返。
青牛即水牛,我一直很好奇老子为什么选择骑头水牛去出游,后来我猜应该是水牛温顺,小孩都能骑,速度慢,适合老子当时年老的身体,而且水牛对草料要求低,并且水陆两用,过河都将渡船钱省了。
春耕秋犁是小村水牛最为忙碌的时候,春耕是为水稻播种做准备,秋犁是水稻收获后为种第二年的蔬菜做准备,实际二者都是翻耕土地,只是前者田地有水而已。水牛体型庞大而敦实,角如新月,肤色深而偏青,雄性较为凶猛,雌性温顺,就连小孩也能牵着行走在田间地头,此牛极不耐热,夏季炎热之时非常爱泡在水里,特别是稀泥潭中,以稀泥敷身,以挡蚊虫叮咬,可能因为这样故称水牛。
春耕时,水牛会拖着划犁翻起田里宛如巧克力般厚重的土块,人在其身后吆喝,以绳索控制方向,熟练的人能犁出直线,从一头犁到另一头后,一声吆喝乍起,水牛会随着绳子的拉动灵巧转动身躯掉头,然后往复犁行,直到这沟壑布满田地。
然后放水进田,待土块泡软后,用一种犁耙一样的东西(实际我也不知道用普通话是不是这样叫),类似于雪橇下面有两排梳子一样的木质犁刀,水牛拖动这犁耙,人站在上面,像冲浪一样来回将泡软的土块犁散平整,平整后的田地就像一碗浓稠的粥,只等着插秧了。
在机械化尚未普及的年代,水牛是小村里极为重要的劳动力,西南地区的田地的土质由于湿热的气候,土壤水分重极为厚重黏湿,并不像北方一样用个小毛驴就可以翻犁土地,若没有水牛作为动力,光用人力那会极为费时费力,恐延农时。
由于水牛体型极大,所以食量也惊人,在水稻收割后,家家户户都会在田边将扎成捆的水稻杆~我们称之为谷草,堆成一个个圆锥金子塔,这是水牛冬季草枯后重要的草料来源,没有饲养水牛的农家也会将田里的谷草堆在田边,可以送给有水牛的农户,谷草被阳光暴晒后,呈现略金黄的颜色,这是储存了一季的阳光,冬季万般草枯一片荒凉,水牛很多时间便会待在圈里悠然咀嚼这一季阳光。
目击时代落幕的山野终将开出野花一片。
很小的时候,我在山沟里的小村田间地头,爷爷吆喝使唤着水牛在田地里劳作着,我在田边抓着蛐蛐,追着蚂蚱。那时候幼小的我,时常想,世界是不是只有小镇加小村那么大,以后的我是不是也会吆喝使唤这水牛耕作着田地,春耕秋收,一生如此安然度过,悠然田园、波澜不惊。
后来的我出了小镇,读了高中、大学,去了该走一走街头的成都、青石小道的丽江、蓝天白云昆明、月照长安墙的西安,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只是我心中的世界很小很小。
小村的时代有着古典浪漫主义的延迟,直到一声汽油机的轰鸣声响起~~旋耕机的出现。
旋耕机体型小巧,动力十足,可以快速翻犁田地,与饲养水牛相比它省去牛圈的修盖,谷草的堆放和运输,而它只需要一桶汽油,价格也比水牛低很多。
于是在时代的潮流下,小村家家户户开始普及机械,水牛的数量也开始减少,也许大家已经看过网络里如水牛知道主人将它卖掉而流泪的视频,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文中并没有写我家的水牛,因为我不忍,这是一个缓慢而悠长的伤感,这是一个时代远去的凄凉,就像我前文写的小毛驴,等待它们的结局要么就是换户农家继续劳作田地间,要么就是身受雪亮之刀,一命呜呼。
然而纵使是悬耕机也并未存在太长时间,由于小村开始种植芒果树,大量田地变成果园,金黄色的稻田在阳光下闪耀的情景烟消散,旋耕机也开始无用武之地,在小村黯然昙花一现。
如今的小村只有几户人家还饲养着水牛,他们悠然在河边采食青草,似乎一切从未改变,夕阳西下,仰头长啸,在小村里回荡的是那一段时代记忆,春耕秋犁,仿佛并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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