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想把拥有当成结局
小汪阿姨28岁的时候,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冯藻诗,她比他大一岁,没办酒席,就在冯藻诗大哥的家里摆了一桌圆台面,家里人老中少三代聚了一下,吃了点酒菜。
小汪个头160不到,丹凤眼,说话细声柔语,也很胆小,看到过路的蚂蚁,都要叫的。冯藻诗搭着她肩膀的样子总是吊儿郎当,调侃着和别人说,她这样就像工厂的退休工人。小汪也不生气,拍他一下,真的是被他逗笑了,怎么都合不拢嘴。
小汪总喜欢和冯藻诗一起出去,理发,压马路,超市,她都眼带亮光地对别人说“这是我先生”。
婚后,两个人住在冯藻诗父母家,他家不宽裕,就两间小房间,一间在楼上,一间是楼梯当中的亭子间,没有厕所,需要每天到公共卫生间倒痰盂。
第二年初春,冯藻诗的女儿出生了。小汪每天上下班,回来带孩子,白天冯藻诗的父母帮忙。
冯藻诗有着1米85的身高,穿衣搭配就像吃饭一样自然容易。要不是之前谈的一双眼睛长得像一只小鹿般的女友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应该也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搞大了夜校女同学小汪的肚子。一切都是天意,顺意接受命运,总让他感到不甘。
小汪是羊毛衫厂做工的,来自一个有着6个姐姐的家庭,她是老七,家里叫她阿七头,她家是有厕所的,上头的6个姐姐已出嫁,所以她在家住得还是很宽裕的。跟了冯藻诗,她觉得很幸福,虽然连彩礼也没有。她这样的小家碧玉不是没有人追,襁褓时候的她还差点被父母送给一家高干家庭收养。小汪很注意平时的穿着,自己的谈吐,即使只是个工人编制,但依然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着高干家庭子女的气质和自我要求。
冯藻诗是个自命不凡的人,90年代刚开的自助餐,他带着狐朋狗友可以一直将啤酒喝到饭店老板亲自跑出来抱拳请他们适可而止。一个月一双的新皮鞋也可以通过他的小伎俩:每到月底就使劲把鞋底子上的胶扳到几近脱落,拿到店里去另换一款。他总是为这些小聪明沾沾自喜,夸夸其谈。
冯藻诗35岁的时候和小汪离婚了,原因是小汪同冯藻诗的父亲吵了起来,还骂了脏话。冯藻诗说,主要是因为小汪半夜三更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同他的酒友们在喝酒,小汪二话不说就把桌子给掀了。邻居说,110都来了两回了,说是家庭矛盾,无法调解。小汪说,我就是要他回家,我拿着他的通讯录,给他所有的朋友打了电话。
小汪列了一张离婚清单,连冯藻诗老娘的金项链也要去了,旁人看来可笑,但跟着他,金项链是唯一她能想到他可以立刻拿出来补偿的物件了。她没要女儿,她说分开了也不让他活得那么轻松,二老把这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以后已是85岁的高龄。
冯藻诗,早就不回家住了,说是在外头做生意,一会儿开酒吧,一会倒卖药剂,一会儿又混去了拆迁办。自己没个正经工作,女儿也一直在申请免费补助上学,女孩大了,总要皮要脸,后来宁死也不肯在学校统计困难户减免学费的时刻举起手来。
小汪的情绪是极其不稳定的,女儿那张像极了她前夫的脸,有时让她狂躁愤怒。少女叛逆期的时候,女儿同她的冲突渐多,她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喊:“你就像你爸一样没良心,脱下我给你买的衣服,滚回去。”
小汪凭着自己的一手技术,从工人当上了车间主任,手里开始宽松了很多。她买了一辆二手车开过冯藻诗家的那条小巷时候,真的有一次,她在车里看到了站在巷口同人闲聊的冯藻诗,她隔窗同他挥了挥手。
冯藻诗生意败落,一事无成,欠债要钱的倒是上门追讨了几次,在看到一双高龄的父母和一个女孩以及居住条件,他们也只能放下几句话来也不便多做刁难。小汪知道了,心里生出了怜悯又有一种胜利者的宽容,两人在一起吃了几次饭,喝了几顿酒,好像冰释前嫌了一般。后来这笔欠债是冯藻诗大哥帮着还了的,他又成了无事人一般,同人喝酒喝到摔倒在地,醒来后发觉自己躺在路边,摇摇晃晃地回了家。他在家昏昏沉沉躺了7天,只喝得进啤酒,最后被老父架去了医院,查出来脑子里有血块,肺部有积水。通过治疗,冯藻诗命大,康复出院了。
之后,冯藻诗搬到郊区住了,还找了个歌厅的年轻女子,在一起混了几年后,这女子成了王藻诗女儿的小后妈,两人水火不容,笑里藏刀地表面和平着,作为男人的冯藻诗只能装傻。不久后就传来了小汪也结婚了的消息。
小汪女儿长大了,通过她,似乎一切迹象都表明小汪生活得越来越好,女儿身上的名牌,用的永远最前沿新款的手机。冯藻诗的生活还是很拮据,一事无成,异想天开,小聪明多多,大格局却没有,唯一的终身成就就是小女人替他生了一个儿子。
女儿同小汪不怎么亲近甚至有些烦她的神经质,父与母都没有完整地抚育过她,母亲会将她同父亲一块骂,后来又多了那个年轻的后妈和幼小的“弟弟”。当她同小后妈闹别扭的时候,她也会被他父亲说,不要同你妈一样纠缠不休。
冯藻诗45岁的时候发了一场恶病,来势汹汹,最后一次小汪见到他是在病床上,他尚有意识,虽然不能说话,看到她走进来,抬起了手朝她挥了挥。
10天以后,冯藻诗就撒手人寰了。
葬礼上,有一只特别的花圈,不是纸扎的也不是用垂头丧气的廉价杂花拼接的,而是清一色的白,所有的花朵都是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郁金香,雅致宁静,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小汪的全名 :汪钟琴敬挽。
在小汪和冯藻诗女儿的婚礼上,小汪同我说:“其实我一直没有结婚,都不合适。”
小汪的女儿同我说,即使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妈妈依旧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歇斯底里地骂她,还是会带到她的父亲 “为什么你不和你爸一样去死,快点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