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多余人”
家里的狗突然向门口跑去,不停的叫,他平时不怎么叫的,纳闷着,我跑出去一看,哦~原来是他来了,“爸爸,李正雄来了。”我一边给他泡茶,一边叫我家的狗安静一点,难道真的像别人说的狗欺罗怂(罗怂是方言,脏乱的意思),李正雄是帮我爸爸做事的一个人,也有一把年纪了,年近花甲,头发还没怎么白完,起床没有梳头发的蓬松,空隙里面铺着一层灰和头屑,背也像正常的花甲老人样微陀,一身行头就像随便拿了几块布搭在身上,那种质量不怎么好的布,手里总是叼着一根烟,每次来我家都会和我爸喝点小酒,边吃饭边聊下正事,他喜欢吃肥肉,我见过唯一一个喜欢吃纯肥肉的,吃饱喝足后,会喝点小茶,和爸爸再扯扯闲话,我总觉得他不像60岁的人,可能因为他帮我爸做的事是体力活,。
他走后我问爸爸:“他有没有老婆?”
“他老婆很早就去世了。”
“哦,那他有没有孩子?”
“有个女儿,还远处。”
有时候没事的时候他也会我们家来玩,我问爸爸:“为什么他喜欢到我们家来玩?”
妈妈说:“在我们家可以吃顿好的。”
我觉得好笑爸爸叼着烟“他没什么朋友”
一天,爸爸要去他家商量点事,我闲着没事儿也就跟着去玩,到了他家,我也被震惊到了,房子是最原始的土房子,连一点水泥都没有,上面已经不能用凹凸不平来形容了,简直是坑坑洼洼,给人摇摇欲坠之感,进去之后就像进了地下防空洞,不怎么见光,堂屋有一堆零散的木料,他也算是个木匠,中午是在他家吃的饭,但是没有米饭,他烧了几个玉米,拿了一些麻花和两瓶啤酒说“将就吃吧,没什么菜。”爸爸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好的款待“你太过细了!”(过细就是讲礼数),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这样的午饭,瞬间明白了妈妈之前说的。
回到家我问爸爸:“他女儿有管他么?”
“她女儿在远处,没怎么管。”
“那他怎么养活自己啊?这么大岁数了。”
“他自己有田,帮忙做事也有工钱,他是低保户国家要给补贴,到了60岁了国家也有补贴,养活自己没问题。”
“哦,不过也挺可怜的,一个人。”
“还好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有什么可恨之处呢,我也很好奇。
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总是会听到村里的人说到他,语气中是满满的瞧不起,
特别是坐村里的面包车的时候,总是能从坐车的大叔大妈口中听到村里的各种八卦,比如“今天在镇上又看到李正雄了,像个乞丐在街上荡。”“我前几天也看到他了的,从医院出来的。” 李正雄算得上是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我上了大学,放假回家了经常去镇上玩,巧的是每次都能碰上他,看到他之后我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只是回应一下,之后就不多说话了。
有几次在车上听见他和别人聊天,知道他因为生病了,经常去镇上的医院看病打针,那时的他不再是我小时候看到的他了,很明显老了很多,脸已经从以前的蜡黄变成黑黄了,整个人给人感觉就是虚弱得轻轻推一下,就会倒地不醒一样。
回家我跟爸爸说了李正雄的事,“年纪大了生病很正常。”
“那他还在帮你做事不?”
“早就没有做了,他这个人说话不算数,不认人。”(不认人是方言,白眼狼的意思。)
今年大三我放假回家,坐在回家的面包车上,又听到了一些八卦,不过最让我震惊的是他们说李正雄死了,顿时,我竖起我的耳朵认真听她们讲,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他们说他家两天没有冒炊烟,进去看才发现已经死了。”
“生病病死了吧。”
“不过听说他家整整两天都没有声响,既没有火炉的烟,也没有做饭的烟,也没有见他出来接水,说不定是饿死了的。”
“他们说进去他家看的时候家里只要是木头做的东西都没有了,椅子啊,苕坑板啊都没有了。”
“肯定是没有柴烧了,自己生病又没法出去搞柴去。”
我当时想象那个画面,实在是惨不忍睹,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带着病体饿死在寒冷的家里,却无人问津?
回到家,我跟爸妈说了这件事情,他们也早就知道了。
”他女儿怎么不管他呢,让自己的爸爸这样去世。”
”这怪不着她的女儿,她女儿在海南(我们在湖北),之前接他到她们家去,让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那养老,可是他偏不干,自己非要回来,女儿说要是他回来了就不管他了。”妈妈说。
”他这一辈子过的实在是不像样子,他和她媳妇结婚没多久就跑回来了(他是入赘)。 在孩子读小学的时候她媳妇就不在了,把孩子接到他这儿,结果他一直把孩子放在别人家没管过,就一直一个人生活,浑浑噩噩就过完了一辈子。”爸爸叼着烟平静的说。
那段时间,他的死成了村里的热点话题。
人生在世,既然到世上来了一遭,便要努力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对家庭对社会,我看不惯街上一些乞讨者,身体健全,却还是依靠别人的施舍过活,这样的人若不是本着生命诚可贵的原则法律的保护,他们的存在与否并无太大影响,当一个人不再被任何人需要,你便成了社会的多余人,你想成为那个多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