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之元稹——沧海巫云

2018-12-09  本文已影响0人  日月藏光

一日今年始,一年前事空;凄凉百年事,应与一年同。——元稹

第一句爱上的诗,是他的离思之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时尚且年幼不明其意思,单是爱着字面上的沧海水巫山云、瑰丽绚烂,深旷悲壮。甚有海外仙山的飘渺之感,似有神韵。直后来才明白其意,看见过浩瀚深广的沧海,就再也没有别处的水可以吸引;看见过云蒸霞蔚绚丽多彩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无入法眼。

我当时心想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一定是个孤艳清绝之人,遇见自己所倾心的,为之叹绝,爱不另与。如沧海之水、巫山之云,深广笃厚,世间无比。

直到后来才了解到,元稹他一生的情事,精彩纷呈,色彩斑斓,却并非如诗句般壮美叹服。

鲜衣怒马的年少时期,他遇见一个女子,自此倾心,两相爱悦,兴许还许下人世间的山盟海誓。年少时候的爱恋,总是轻易许诺,信誓旦旦,仿佛一生早已望的到头,可以任由自己做主似的,更恨不得瞬间相对至白头。所以当他爱的时候,我相信那是真的深爱了,正如日后离弃的淡忘,无须缘由。

后来,他自己写的传奇《莺莺传》,自己就是其中的原型。张生为了攀龙附凤而抛弃了崔莺莺,正是当年他远赴赶考,后与位高权重的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幼女韦丛成亲,却留下曾经坦言最爱的女子。但是他为什么还要写《莺莺传》?是忏悔吗?还是仅为自己粉饰?他在文中大谈特谈莺莺是尤物和妖孽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莺莺)遇合富贵,秉娇宠,不为云为雨,则为蛟为缡,吾不知其变化矣。”意指莺莺她是妖孽而生。

可怜那女子没有当年卓文君敢爱敢恨的才绝与气魄,写下白头吟,让司马相如自愧地回到自己身边,和好如初。或者说他还不如司马!那张生和莺莺的结局是各自娶嫁了。放在文学里这是悲剧,而在现实中,这也是作者自身最真实的过往。然不可否认,这段刻骨之恋成为泡影,也成为他终身不忘的痛楚。令他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绝唱。确实情深意重,境界绝胜。

他的结发之妻韦丛下嫁于他的时候,他尚未发迹,生活贫困。可是韦氏很爱他,甘愿跟随他,明明已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还经常卖掉自己的首饰来为他买酒:“顾我无衣搜尽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当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惜的是到后来他发迹了,韦丛却已经病逝。因此他痛写《遣悲怀》三首,内心感慨万千,痛心悲绝。

我最记得两句:一是“今日俸钱过十万 与君营奠复营宅 ”;一是“惟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语句平淡无奇却深情厚意,似絮絮而来却激迸而发,有老夫老妻的平实,更有蓄积酝酿的厚重。此刻的他只是个痛失爱妻而悲绝心伤的苦情男子,其诗句之深情令人感叹不已,有着凄入肝脾的悲不自胜。

然而也就是这情深意切的诗句,让我们得以窥见到他的内心。过于一簇而发,不能自持。纵是因积蓄而强烈的情感,却不能持久,与那曾经沧海的绝唱隐隐中着有着心境上的转化,也透露着这两段感情带给他的影响,更是冥冥中显示着他的一生。

如果故事到此终结,那一切看起来也还很美好,错过的初恋,挚爱的婚恋。看起来凄美的情感经历,很对得起诗人这一种感性的身份。然而故事还有下文,在爱妻去世未及两年,他就纳旁室妾安仙嫔、后娶继室妻子裴淑,还牵扯到一位年长他十一岁的著名诗人薛涛、以及浙东名妓刘采春。当时薛涛为他献出了一切,分别时他也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去迎娶她。至于结果,自是显而易见的不了了之。

正是因为他一生的感情经历,让我真切的明白了,读一句诗,仅仅是读诗人的当时情意,而非能读其一生。然而也正是因了这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就总是对他恨不起来。当他爱的时候,是当真的情真意切,深爱至极。然而当他不爱的时候,也是抵挡不住时间的潮流。所谓身浮漂流,无法自持。他自己多年后回看,也会内心愧疚,也会黯然心伤。

不过身在古代,那样一个时代背景里,期望遇见像王维那样终不复娶的情圣是少之又少,谓之珍宝。

只是,若要我选,再爱他的诗,也不愿是遇见他。除非只是当年那一个觑见沧海巫云的清绝少年,或者是同年代的白居易也可。与其邀酒相约一场,抚琴谈诗,笑贯风月,也好过看他自伤自怜的一生。

话说回来,太过容易被古诗触动,也未必是好事。总是轻易的悲痛欲绝,流连于早已消逝千百年的人情往事中,如此郁结自伤,还不如安好地过好自己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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