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优选C】一起偷苹果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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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黑影至
夜幕笼罩的乡间小路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到跟前发现是两个黑影。
“你拿袋子了?”一个个子高一点的问矮个子的那个。
“拿了拿了，袋子哪儿能忘呢?”矮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嘘！”高个子按了按矮个子的肩膀，阻止了他。
矮个子缩了缩脖子，意识到危险，不再言语。
高个子是庄园，矮个子是洪叔。
他们猫着腰，趁着月黑风高夜，来到一堵墙边，这是一家果园的围墙，他俩顺着墙根走了一段，来到两堵墙交接的拐角，那里地势比周围稍高一点。
庄园健步走过去，把编织袋往裤腰上一别，双手攀着高墙，两脚一蹬，“呲溜”一下，轻松攀上墙，他蹲在墙上，向洪叔伸出手。
洪叔伸出手给庄园，另一只手攀着墙，他蹬着墙面的凹凸处，脚下使劲，也蹬腿上了墙。
洪叔张望了一下，果园里的果树像一个个穿着黑袍的幽灵，一阵风吹来，树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海浪此起彼伏，仿佛幽静的山谷隐藏着千军万马，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就挥着大刀“呜哇呜哇”地冲出来。
一阵风吹来，树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海浪此起彼伏，仿佛幽静的山谷隐藏着千军万马，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就挥着大刀“呜哇呜哇”地冲出来。
刚才两个人一路快走，出了一身汗，这阵子停下来，北方的夏天晚上也凉爽，那阵风拂过，洪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心想:“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庄园轻声说:“我先下去。”话音刚落，他“噗通”一声跳了下去，洪叔从庄园落地的时长和声音判断，果园里侧的地面要比外面地势低，应该是用来教果树时挖的沟渠，预测应该有两米高。
洪叔的脑子迅速转着圈，忽然他听到庄园低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下来，动作轻一点！”
洪叔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大义凛然地跳了下去，好在前两天下过雨，也许是浇过水，地面是松软的，还有多年堆积的枯树叶，散发着一股类似樟脑丸的味道。
庄园伸出右手拽了拽洪叔，像侦察兵一样，蹑手蹑脚地向影影绰绰的鬼魅丛林摸索过去。
出师未捷先被捉
庄园和洪叔屏住呼吸，弯腰曲背走了一阵，终于来到树下，抬头看，太黑了，分不清是树叶还是苹果。
庄园个子高，像童话故事里的骆驼，这时候显出个子高的优势，他轻松揽过一根枝子，上下一拨拉，低声说:“赶紧揪吧，都是果子。”一边抽出编织袋，拽住一根树枝就往下捋。
洪叔说:“我来帮你，我们合作。”他接过庄园的袋子，给他撑袋口。
庄园没说话，手底下速度更快了，洪叔只听得“咚咚”的苹果落下，有的砸在自己的腿上。
洪叔看不见果子，但他白天看见马蒂老头在街角卖苹果，篮子里苹果又大又红，特别诱人。他想到等他背着一袋苹果回到家，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欣喜的眼神和表情，他在黑夜里裂开嘴巴笑了。
洪叔看到一束光在空中闪过，他眨眨眼，以为眼花了，也许是流星。
又一道光射过来，还伴随着狗叫。
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夜里听起来怪怪的，还有吆喝声:“那边有偷苹果的。”
庄园推了一把愣怔着的洪叔，他才如梦初醒，庄园喝道:“快跑！”
洪叔脚下虎虎生风，他拼命地跑，可是庄园跑得比他还快。
他看到庄园一个飞跃，蹿上围墙，他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身后的喧闹人声、狗叫声近了，他仿佛看到庄园绝望的眼神，他担心他会跳下来救他，情急之下大叫:“哥俩好呀！”
一只黄色的细狗率先冲到洪叔身旁，接着是一条德国黑背狼狗，呲着大白牙冲他狂吼，洪叔坐在地上，挥舞着白色编织袋，手电光下看去，像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
接着，马蒂老头带着人凶神恶煞走了过来，喝退了两只狗，从衣领里提溜起洪叔。
派出所内。
庄园正在给所长说话，赔不是。
“这是我们村里的高中生，不懂事，弟弟妹妹多，馋了，想吃果子，就想出了这个歪点子。对不住了啊！”
庄园向洪叔使个眼色，洪叔没有说话，但向所长低头哈腰，作出讨好的表情。
“庄干事，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我们也不追究了。”
“谢谢，谢谢所长！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
庄园在前面走，洪叔低着头，远远地跟着。
走到没人的地方，庄园回过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的牙齿洁白又整齐。洪叔拼命忍住笑，肩膀抖动着，脸都涨红了。
“不生气我丢下你跑了?”
“你以为我傻啊，您飞毛腿猴王，能被逮住吗?”洪叔正色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庄园捶了洪叔一拳，洪叔也准备踢他一脚，庄园机灵地躲开了。
回到家，见桌上放着一网兜红彤彤的苹果，洪叔咧嘴又笑了:庄园，你够哥们！
庄园宿舍写字台下，立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夹杂着树枝绿叶的苹果，青绿色，个头不大，庄园皱着眉头捡了一个，咬了一口，“啊呸……”吐了出来。
大刀阔斧弄潮儿
“庄园，听说你辞职了，什么情况？”洪叔好容易排队等到电话。
“你消息还怪灵通的哦，不好好学习，别瞎操心！”
“你那头怎么吵哄哄的?”
“哈哈，我把马蒂的果园推了！”庄园平静地说。
“你疯了？”洪叔急了，声音高了八度，他看到宿舍过道里伸出很多脑袋。
“挂了挂了，你给我好好上大学，暑假回来我请你吃苹果。”
洪叔从妹妹那里了解到，庄园承包了马蒂的果园，大家都觉得他脑子进水了。没想到还有更疯狂的，他推了院墙装了栅栏，砍了很多树，还请来技术员搞嫁接，果树间套种了黄豆。
三年后的暑假，洪叔见到庄园，他变黑了，精气神倒是很足，果园变了样，还开发了时髦的自助采摘模式。
洪叔看到一家三口，提着小篮子，在树下漫步，小姑娘像快乐的蝴蝶，在果树间飘舞。
庄园把果园分成四个区域，不同区域的苹果品种不一样，这是防止花粉传播引起变异，影响苹果口感的做法。
今年苹果长势喜人，黄豆也大丰收。庄园看准市场，去内地引进机器，开了一家豆腐坊，豆腐，豆腐皮，豆浆，一应俱全，一起步就看得出走的不是小作坊的路子。
洪叔不但吃到了品种各异的苹果，还品尝了各种豆制品。
参观豆腐制作过程那天，在庄园的执意要求下，洪叔不情愿地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帽子，套上鞋套，才走进雾气腾腾的工作间，目睹了豆腐制作的流程。
洪叔饶有兴趣地望着牛奶一样白花花的豆汁，变戏法一样变成了松软的豆腐，薄如蝉翼的豆皮。
“需要我帮忙吗？你尽管说。”
“你小屁孩，把学先上好！”
“滚犊子，我二十一岁了好不好！”
“没大没小！”
洪叔看到一家三口，提着小篮子，在树下漫步，小姑娘像快乐的蝴蝶，在果树间飘舞。
远方召唤游子归
“洪哥，庄园他……”小芳电话里泣不成声。
“别急，怎么了？”洪叔立在落地窗前，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下城市光怪陆离。
“胰腺炎，在重症监护室。”
“没事，芳儿，及时跟我联系，我安顿一下赶回去。”
三天后。
庄园躺在床上，眼眶深陷，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的洪叔走进病房，一言不发地上前，拥抱了他。
“大老爷们咋那么脆弱。”洪叔平复了一下情绪，揶揄道。
庄园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就是太拼命。”小芳眼泪汪汪的，“一大帮子人都指望着他，没几个能真帮到的。”
庄园柔声说:“芳儿，我和他单独谈谈。”
“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碍。你别搞得跟交代后事一样。”洪叔说。
芳儿颜面而去。
庄园无声地伸出手，洪叔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双手曾经白皙颀长，在琴键上弹拨出美妙的乐曲。如今，它嶙峋干枯，老茧丛生。
洪叔坐下来，慢慢抽出手，他怕护士看见两个男人手拉手，吓着了。
“我比你大十岁，你今年也三十五了。”庄园说。
“你老了，我正当年！”在公司几千号人面前以稳重寡言著称的洪叔，一到庄园面前，就变得像小时候一样话多，俏皮。
“该成个家，稳定下来了。”庄园老气横秋地说，这个样子让洪叔很恼火。
“我准备退休了。”庄园说，“我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了。”
洪叔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竭力忍住汹涌的情绪。
五岁时认识的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十五岁下乡，从村里到乡里，从体制到创业，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漂亮。
带着弟弟妹妹拖着鼻涕玩泥巴的五岁的洪叔，母亲早逝，父亲多病，如果没有遇到庄园，会有一段怎样的人生呢。
那年庄园本来已经准备返城了，他望着同样没有了父母的洪叔弟妹，心软了。
这个男人是兄弟，也像父亲。
“我给你看样东西！”洪叔从挎包里取出一沓纸。
“这是什么?”庄园疑惑地接过去，忽然，他眼睛圆睁，欣喜地叫道，“深圳润达公司和我们的合作计划?”
“别大惊小怪！”洪叔故作镇定地说，“你不会以为我连这个都搞不定吧?”
“太好了，这下我们乡镇企业就要腾飞了。”庄园的眼睛湿润了。
“老板，你们这里还缺人吗？”洪叔幽幽地问。
庄园惊异地侧身望向洪叔，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庄园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忽然，两行热泪从他脸颊滚落下来。
洪叔俯下身，与他紧紧拥抱。对他耳语道:“兄弟，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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