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前的车站
叶子时
引：学生时代的我们就像在车站前默默的等待，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知道谁人是在等待哪一班车，车站前所有的故事不管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也都会变成过往烟云，成为次日饭后茶桌上的谈资，待到要等的那班车到来，每个人都会去往各自的人生。而一场大雨，是我们接下来人生所要面对的洗礼，还是重重的困境，都无从得知，未来的模样他再美丽，也许都比不过那些过去时光里，弥足珍贵的故事！
“熄灯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刘哥！”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对着宿舍里五六个青年说到。
“着什么急呢！等钱杨过来了一块去。”另一个皮肤微黑，体型则有些微胖的人忐忑的回答到。
“刘哥，你是不是有些怕了。”
微胖的家伙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滚，你还想不想把事情了结了！”
少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生怕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些难以控制，便不再多言，抬头看了看其他人，一个人光着膀子依靠在窗台的桌子边玩弄着手机，漆黑的室内，手机白光映脱出那个人魁梧的身型。旁边两个人坐在窗边的铁制硬床边上，互相抢夺着半支仅剩的利群，这个多吸一口，那个就有些不得意。他们上铺那个无关紧要的家伙，自己玩弄着手机并不想参与进来。对面铺盖里另一个人刚打完水回来，悠闲地泡着脚，不时地还要骂两句对面两个人，他的上铺并没有睡人，一直空荡荡的，所以大家都把不用的东西放在哪里，包括根本看不进去的课本。
宿舍门口两个铺盖此时的主人并没有回来，估摸是去哪里找同志了，少年和刘浩各占了一个铺子，相持而坐却互不搭言。走廊里的灯显得有些亮堂，木门稍稍开了一个缝，光线刚好照在少年有些慌张的脸上，透过门缝看向走廊，一群下了夜课却又狼狈的人争抢着仅有的几处水源，他们没有明天的期待，也没有今天的结语，但是此刻的炎热也够他们讨论几个时辰！乖孩子或许已经躺在床上打着微光看着手中的试题，但那样的人在这里已经寥若晨星！其他的人除了抢夺水源，不是去这里借烟，就是去哪里借手机，前者可能是失恋了，后者也有可能是刚刚进入恋情。几个家境不错的人私带了几瓶好酒，招来几个名义上的朋友，打着牌喝着酒，自己输了钱还要觉得不在乎的样子，薄着脸顺便聊聊那个姑娘长得好看，却被自己糟蹋了，另外几个除了掩饰自己的羡慕，还要奉承两句，最终总是要期待这几个傻子接下来给他们送上几个钱。
走廊里越发热闹起来，时间就快要过去了，待着查宿的老师巡完一圈，少年就有些焦急：“刘哥，钱杨哥完事了没。”
“我问问，别急，一会过去了，你就上去整，我们老哥几个在边上，他不敢怎样。”说完刘浩摊出手机，对着那头发了几条信息，没过几秒手机那头就响起来了。刘浩看完消息抬起头对着少年说到：“马上就来了。”话音刚落就对着屋里几个人吆喝到：“准备准备，马上下去！”
说完，那个泡着脚的家伙，拿起毛巾擦自己的脚，对面那两个撒着拖鞋，穿好自己的衣服，抻长了腰板要去大干一场，靠在窗户边的人灭了手机，塞进他的短裤里，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少年显得有些许激动，木讷的外表下多少还是会露出几分火气。
没有几分钟，一个个子很高，体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体育生的人，推开了门用一个很厚重的声音叫道：“小秦在没。”
少年好像被这个声音吓到，多少有些哆嗦的站了起来，颤巍巍的回到：“哥，我在这。”临近的热火，突然又消去了些许，恐怕是因为看到这张熟悉又有些恐怖的脸庞，倘若少年再表现出几丝怯意，后面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堪设想！
那个大个子转头看向刘浩，然后招了下手，屋子里几个人开始整装往外走。少年先走了出来，发现外面还有十几个和他哥体形差不多的高年级学生紧随其后，少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但在心里又萌生出不知名的自豪感。就这样抱着几许怒火又夹杂着畏惧感，紧跟在大个子的后边，一行人匆匆忙忙下了四楼。走到三楼时，又看见乌央乌央一群人，大个子招呼了一声，大概有个二三十个人跟在后边。一群人就这样来到了一楼，他们走过宿管处的门口，其中一个人拿了几盒烟走进了宿管房间，关上门后几个宿管老师都没曾出来一次，几个人在里边有说有笑的，刚外出回来巡视的宿管长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心里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进了房间，和其余几个老师畅谈天地。
大个子带着头，少年跟在其后，后边一群人跟着走，再后边的人也只是装装样子，他们也许都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或者为谁出头，只是跟着人群走，凸显出自己是那么的厉害。一楼的人也被这种阵势吸引到，凑热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行人穿过狭小的过道。少年走到其中一间房子门口便停了下来，叫住大个子：“哥，就这个。”大个子什么也没表露，用力推开门便喊到：“娄现华。”
黑暗里一个身材中性的小伙子站了起来，仿似有被震慑到，颤颤巍巍地应道，那个孩子手里还端持着自己的泡面，里面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被吓到已经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大个子冲了进去，少年也被挤了进来，后边几个壮硕的体育生也跟着号召莽过去，窗户外微弱的路灯，勾画着屋里几道厮扭的纤影，几声长长的哀嚎也成了静谧时间里的顿号。路灯前的操场，还在游荡的人群，成双结对的歌声，巡视的手电筒灯光四处张望，燃尽结尾的烟头落入灰尘，怕被看见的小情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在墙壁上刻着真挚的铭言，不知哪一天谁的名字上又会多出几道划痕。零零散散的星光挂在哪里，时不时几片灰云盖过光彩，巡视的人叫喊着归宿，热水房的人提了水壶归去，渐渐的操场里的短暂生活，都归于沉静。
接下来的几天里，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切都回到往日的平静，没人为此而受到惩罚，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包括那个受了伤的孩子！很快时间便到了周五下午，所有寄宿的学生都开始陆陆续续归家，平时冷清的乡下街道多出了很多摊位，年轻人的钱总是那么好挣，被憋了一周的学生，在这个时刻或许还有几分余粮，拿来消遣也是不为过的，总是吃学校里的饭菜，时间长了也会不知道青菜到底是什么味道的，辣椒真的会很辣吗！钱多的少女还要跑到学校外的礼品店，试着挑选几件称意的饰品，固然都是些五花八门的劣质商品，配上一堆奇红爆绿的服装！其中也总会有些家境好的孩子披着华衣对着这群人冷眼一场，最终也总是尴尬的离开！
少年整顿好自己的行李，许久都没有离开宿舍，出了门或许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等待着他，但他显得不是很着急，他总怕那一刻是那么短暂，过去了又消失了，怀揣不安却又渴望拥有。待到人群稀少了，他便起身离开，来到大门口不远处的车站，默默的等待。
天空中挥舞的云渐渐聚拢，纯白的微光透过缝隙探索着平静的大地，若不是几颗槐树，边界的那条长长细细的线也变得灰暗。迎风之中，斯往的车辆，几处嗔响的鸣笛，踱步而过的行人，孩子吵闹的啼声，大人便应了孩童的妄想，几家店也随之迎合过来。嘻嘻嚷嚷的人群，让灰暗渐渐蔓延起来，时间还尚早，云朵却早已铺满了天空。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试探的望向车站，那不远处有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却有几时不敢靠近，就这样远远的望着，也许此刻希望时间凝固，往后的故事即便再美丽，说不出会比得过现在的安静与暇美。女孩明白这一切再怎么痴念都是徒劳的，若不往前一步，一切都会瞬间消失。蹒跚几步，慢慢靠近车站，望见少年纤长的背影，女孩似乎又再次犹豫了，连声招呼也不想打，恨不得此时快点离开，趁着少年没有发现，迅速离开或许是最好的，过后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想必少年也不会有多少介意。女孩躲在站牌背后，左右难安，试图走开，却又被某种力量拽回，好像有一把无法摧毁的枷锁，把自己禁锢在此处，奋力挣扎开来，却又迅速闭合。就在少女还在思考之时，另一面少年的手机响起，那个熟悉的声线又将自己拉回到现实，只听见少年喃喃几句又回到：“好的，知道了，马上回来。”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秒，女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平日里为了躲避老师，学生们的手机时常静音，由于刚出的校门，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女孩被吓了一跳，生怕是少年的来电，便匆匆走开，回过几次头，怕男孩发现，赶紧找了一个拐角处，少年的电话还没挂断，女孩知道躲不过就这样做罢，接了电话，还没等少年说话就抢到：“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被我爸接走了，没来得及和你说，都这么晚了你就不用等我了，赶紧回去吧！”
“那行吧！我还在这里等了你一会，也没等多少时间，那我就回去了！明天再找你吧！”少年答到。
“那啥...,明天我有事，明天我爸爸要带我去看新家，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
“搬走，搬去哪里，没听你说过啊！”
“我也是刚知道的，那啥...我爸在旁边，就不多说了，等有时间了我和你解释！”女孩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男孩收起电话，看了看四周，他似乎明白了些事情，但又不太敢去相信，也无从举证，只好收拾收拾便起身回了家！
那天天空只是阴了起来，并没有下雨，云显得很厚重，夜里也就看不清方向。晚上少年也曾给女孩打过几次电话，但都无人接听，发的短信都没有回过，那一夜少年也不曾安睡，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是他并不想遇到的，那样难安的夜晚，也只是他生平的第一次，没有人会去安慰他，也没有地方可以诉说，只能这样慢慢熬过。
那个周末，天空一直阴沉着脸，也都没曾掉过几滴雨水，大地扬起的湿气，熏绕的人总昏昏沉沉的，所有的事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所有人眼里仿似都变成了只看得见黑白，识不得哪里有光彩，哪里有明暗，只任人群匆匆而过，却不留下什么痕迹。
很快学校开了课，天空也不再阴沉着脸，些许片云使得阳光看起来很害羞的样子。所有人又匆匆归来，像往常一样，假装周末过得很愉快，纷纷摆出自己的在周末看见的大大小小的事物，好像这些是他们的武器一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而此时或许只有少年显得不是那么合群，要好的几个朋友追问缘由，少年也只是敷衍而过。第二天，少年以为回了学校，能看见女孩，好过去问个清楚，下了课跑去女孩的班里，却不见得踪影，问了女孩同好的闺蜜，也只得到：“刚出去了，没见着人。”少年以为等在那里，女孩总得回教室，只待得上课铃声响起，也没见到人影。晚间自习课，少年给女孩发了条短息——下了课，在教室等我一下，别急着回宿舍，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躲我，我们能好好聊一聊！
待到下课铃声作响，少年没顾得上几个好友撮合，匆忙逃出教室，从四楼急奔而下，等到了女孩教室门口，只见得人群稀稀落落的离开也都没见到女孩。少年失望了，但又不甘心，一直守在教室门口，等到清肃的老师来到此处，都没曾看见女孩出现。怀着落寞的心回到宿舍，又再次堕入无止境的深渊，吵闹喧嚣蒸腾，夜晚又陷入寂静。
自那以后，少年就再也没见过女孩，期间，无数次的短信电话，女孩都没回过，一直持续到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那天，天空再次灰蒙起来，也变得更加阴沉，少年呆在站牌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往常一样，到处是做生意的小摊，只是成堆的学生都架起了行囊，每个人眼里都充斥着兴奋，所有人都把一种情绪写在了脸上，是那种好像逃离了枷锁，终于得到宽慰的喜悦！摊位的生意人也许一样在传达这种情绪，每一个过来的人，他都用眼神告诉人们——生活就是这样，一次结束，便还会有下一轮！
待到人群渐渐稀少，少年都没有离开，他不知为何还要等待，是要等待一个不会发生的未来，还是一个不想遇见的未来！远处被黑云压淡的槐树，已经看不清色彩，那条长长的细线也模糊不清，骤然天空变暗，几滴雨水落下，不一会儿，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淋的过往的行人加快了步伐，街边的摊主急急忙忙收了摊，扔下带不走的垃圾散落一地，哭闹的小孩没了盼头只好随着大人呆在廊檐下躲雨，一群没随家长归去的学生，顺手叫了出租，也不在乎是否价钱合适，上了车便离去。而后的街道，人群散去，一片冷清，只有那噼啪的雨水声响彻在整个街道。
很快，所有人都临近高考毕业，那几天毕业生们不管是在外就读的，还是留在学校的都集中在操场一起拍照。此时的少年抱着一丝丝侥幸，想着或许还能在此看见女孩，在和朋友闲聊之际，余光打量着女孩所在的班级，几次扫过，都没寻见踪影。待到拍摄结束，少年跑去女孩的班里打听，才知道女孩自第二学期外出读书，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和以前要好的闺蜜也很少联系了，少年知道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了，也只能做罢离去。那天夜里，少年许久未响的手机忽然收到一侧陌生号码的信息：
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曾和你说话，我知道我已深深的伤害了你，我也很不想这样。一直以来痛苦也困扰着我，也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我不知道你还曾记得我和你说过，那时我们家要搬了，你问我要搬去哪里，我只是不敢告诉你，自那不久，我们家就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了，我知道迟早要伤害到你，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现在也只能对你说一声很抱歉，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离别。这份迟来的解释，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但我还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即便这是不可能的。我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包容与迁就，还有那份执着，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还有，那个娄现华，我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只是他比较皮，总是来找我们事情，那时你没必要那么认真的，哈哈哈，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那天少年没有回复这条信息，就当青春这样结束了，或许那场雨已经洗掉了所有，一切美好的不公的回忆，只是存留在了那一刻。
二十年后一天，少年已经成为波流中的一粟，像无数人一样寻觅着生活。他端坐在大厅里，等待着一次不错的面试，紧张的神情被沉淀在无数张慌忙的脸中，眼看着一个个面试者进去了，又夹带释然的脸庞漠然的离开。很快便轮到他了，缓缓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张陌生却又非常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