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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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A城的温度都快逼近摄氏四十度了,而我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吹空调,看着老公和小孙子每天汗流浃背的样子,我于心不忍,便决计带着他们到我老妈所在的B城避避暑。
B城在A城向西1500公里之外,因为带着小孙子,我们在路上走了两天,到达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那时太阳还挂在半墙上,但凉意已经弥散开来,那是今年盛夏以来,我感到最惬意的一个晚上。
老妈见了我们很是高兴,我见了老妈也是激动不已,我们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我俩絮叨着唠个没完,小孙子在老公的怀里早就睡着了,我一看手机,快十二点了,赶紧招呼老妈睡觉,我们也进了老妈卧房东边的卧室,随手关了门。
“那个房子向阳,白天晒一天了,热得很,你们还把门关上,闷得能睡着吗?”,第二天清早,老妈一见我就说。
“是挺热的,今晚不关了”,我说。
晚上,我进卧室时刻意没关门,可上床后辗转反则,浑身难受到不行,总觉得门口有双眼睛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最后,还是没忍住下床关了门。
半夜,我被热醒,下床又开了门。
第三天,我进卧室时随手又关了门,到半夜起来开门时发现老妈的房门也关着。
清早醒来,老妈坐在餐桌上吃饭,阴着脸,没理我。
我知道,老妈生气了,但我实在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关那扇门,不关,我心里就发慌。
昨天,读李维榕博士的《家庭舞蹈》,被其中的一句话触动:我家没有门。
我终于明白我宁愿得罪日夜思念、久未谋面的老妈也要关上那扇门的原因了。
我妈姊妹八个,分为了两派:一派爱说话的,一派不爱说话的,比例1:1,爱说话的已经过世了三个,还有一个,被四个爱说话的排斥、蔑视,几乎不往来。四个爱说话的倒是经常往来,但大部分仅限于语言往来,彼此上门探望的时候很少,通常是三天好、四天臭的。
他们四个说话的纵深度那是相当的了得,能把别人的十八代说个遍,有的,扩大了说,没的,臆想着说,往往说得口沫横飞、人事不省,才肯罢嘴。
我妈今年八十三,踏上七十岁后,每年至少住一次医院,每次住院,她都会把同层病房里所有病人的前三代、后三代、当代的家里情情况摸个底朝天,有时,甚至连同不同病区人家的情况都能摸个一二出来,关键是,她摸完还会滔滔不绝地分享给我们,每每听得我们心烦意乱、烦躁不堪,赶紧桃之夭夭,为此,我妈老给我们甩脸子,但再见依然会絮叨个不停。
话说我妈八卦别人家的事也就罢了,但对自家的事情八卦起来也毫无遮挡。
早些年,在一个领导的举荐下,我换了一个心仪的部门,全家高兴,我妈也很激动,教育我要抓牢那棵大树,我说人家已经帮了忙,咱不能老麻烦人家,以后还得自己努力,这话是在家里饭桌上说的,在场的除过我们一家三口,就是我妈和我爸了。
谁成想,几天后在一个饭局上,哪位领导当着好些人的面说:“小李,你妈说,你说我已经帮你很多了,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我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我就搞不明白了,我妈跟那个领导毫无交集,这话是如何传到他耳朵的。
讲话是需要听众的,我妈为了培植自己的听众,通常用两种手段,一是送别人东西,东西的来源大部分来自我们姊妹几个,二是绑架子女替别人做事。
前些年,我探亲返回的前一天,有一个平时有点隔阂的同事打电话,让我把他闺女带回去,我知道,那是我妈的提议,我们家跟他姐夫家是远房亲戚。
“你给舅奶说的我明天要回?我还特意给你提醒了,不要给舅奶说,不要给舅奶说”。
“我没有说啊,谁知道她咋知道的”,我妈气势汹汹地说。
“哎呀,真是巧了,我正愁丫儿咋回去呢,结果姐姐昨天电话就来了,说是你今天要回”,第二天丫儿的姑姑送丫儿给我的时候,热情的不得了,高兴的不得了,她嘴里的姐姐就是我妈。
第三天,丫儿的爸在车站从我的手里接走了丫儿,连句谢谢都没有。
这还不算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有次我升了职,老公因特殊原因降了职,比我低了半级,我妈有天特意给好久不联系的婆婆打了电话,高调的炫了一把,完了还补刀说:“亲家,你说,这李华怎么干着干着就超过了小张呢?我给李华说,让她好好干,过几年再升个处长啥的,”,小张是我老公,处长是他的一个坎,几次都是在提与不提之间摇摆。
我妈的这种典故多得数不胜数,想起来就心塞。好在我嫁出去了,有理由逃离。
结婚后,我忍受着与孩子老公分离的痛苦,把他们暂时留在我妈所在的城市,也就是我的故乡,自己从东跑到了西,硬撑着,被戈壁滩烘烤了十几年;退休后,我绕过凉爽的故乡,跑到了一个更东的地方,夏日的模式从烘烤档变成了蒸烤档。
我妈年龄大了,希望我能陪在她身边,她曾问过我:“人家的姑娘都希望陪在自己妈身边,为什么你却越搬离我越远?”。
当时,我无法回答我妈的这个问题。
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我想有一扇自己的门,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一扇门,这扇门我妈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