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热血为孝情 满怀悲愤诉不公——再读《聊斋志异之席方平》

席方平的故事我小时候就读过，对于席方平为救父、白冤情、历经苦难的事迹震撼之极，至今还记得那种每个毛孔都炸裂的感觉，觉得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席方平这样一个好汉。当时的关注点只在他一心救父，不怕阴间酷刑的精神上，现在重读方知其中蕴含的深意。让我们一起来重温一下小说。

一腔热血为孝情。村中恶人在阴间贿赂鬼差，席方平父亲被鬼差殴打呼号而死。席方平不甘父亲惨死，遂灵魂出窍，赶赴阴间为一直在阴间受苦的父亲告状。不料阴司上上下下都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他先被城隍驳回诉状，然后在郡司处挨了一顿毒打，在阎王处遭受铁床炮烙和锯子锯身之苦。“遂觉锯锋曲折而下，其痛倍苦”，刑罚之惊悚度很高!呜呼，按照凡人的理解，阎王爷应该是阴间最高的权威，阎王尚且是黑暗的存在，只不知光明在哪里？青天大老爷又在哪里？至此，一般人大约已经放弃了挣扎，席方平则不然，他假装妥协，实则还要继续告状；就是阎王也被他的孝心打动，将他的父亲托生到富贵人家，也赐给席方平财富和长寿，席方平仍然不放弃。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啊！席方平一不小心，被托生为婴儿，他绝食而死，魂魄悠悠，往灌口二郎神处而去，途中偶遇玉皇大帝的九王世子才得以替父昭雪。

满怀悲愤诉不公。今天重读此文，才知道二郎神判词的重要性，才明白蒲松龄老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阴司，而在阳间。我们一起来看看判词译文：“据查阎王这人，荣任王侯爵位，身受天帝鸿恩。本应廉洁奉公以作下属表率，不应贪赃枉法败坏官府名声，却耀武扬威，只会夸耀爵位的尊贵；又贪又狠，竟然玷污人臣气节；敲诈勒索，小民的骨髓全被榨干；以强吞弱，微弱的生命实在可怜。应当提取西江之水，为你洗涤肮脏的肚肠，立即烧起东壁的铁床，让你尝尝火烤的滋味。城隍、郡司：身为地方官吏，奉天帝命令来管理人民。虽说职位低下，能够鞠躬尽瘁的人就不辞劳苦；即使被上司的权势所逼，有骨气的人也决不屈服。而你们却像鹰鸷那样凶残，上下勾结，全然不念生民贫困；又像狙狯那样狡猾，耍尽奸计，甚至不嫌穷鬼瘦弱。只是一味贪赃枉法，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对这些狼，就要剔掉骨髓，刮去毛发，先判他们阴间的死刑；还应剥去人皮、换上兽革，让他们投胎作牲畜。阴差鬼役：既然沦入鬼藉，便不是人类。本应在衙门里洁心行善，也许会转世为人；怎能在苦海中推波助澜，又犯下弥天罪孽？横行霸道，狗脸生霜，酿成不白之冤；狂呼乱叫，狐假虎威，阻断伸冤大道。施展淫威于阴间，人人都领教狱吏的厉害；助长昏官的残暴，大家说起刽子手就不寒而栗。应当在法场上，剁碎他们的四肢；再在汤锅中，捞取他们的筋骨。姓羊的：为富不仁，狡猾奸诈。黄金的光芒笼罩地府，使得阎罗殿上，阴森森墨雾弥漫；铜钱的臭气薰染天空，搞得屈死鬼城，昏错沉沉昼夜难分。臭钱几个还能驱使鬼役，神通广大竟然左右神明。必须没收姓羊的家产，用来嘉奖席方平的孝道。立即将人犯押往泰山东岳大帝那里依法执行。”这判词痛快淋漓，把社会揭露得可谓淋漓尽致。

阎王乃是王侯爵爷；城隍、郡司身为地方官吏；阴差鬼役则是助纣为虐的差役；村人买凶害人的羊氏则是为富不仁的恶霸：整个一个小社会的结构。可以想见，法令严酷，官吏贪残，豪绅横暴，当时的社会已成为公理不彰的强梁世界。在当时严酷的高压政策下，天下冤狱比比皆是。蒲松龄长期的乡居生活和屡试不第的科举经历，使他身受目睹了苛捐杂税、贪官污吏的荼毒之苦和科举制度的种种弊端，郁积了满腹的不平之气，这就决定了他必定把其小说作为抨击时政、揭露社会痼疾、表现作者理想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