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

妈妈的味道

2018-11-30  本文已影响293人  木清琳

以前我是不做饭的。有一天看书,看到“妈妈的味道”这几个字时,忽然一惊。

自有了孩子,家里就一直有阿姨,饭要么阿姨做,要么我妈妈做,或者到外面吃。我的孩子心目中的“妈妈的味道”不都是以前的阿姨,现在的菲佣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是孩子幼时记忆里最深的印记之一,长大也磨灭不了,虽不如某个记忆片段直观可描述,却执着地在那里,从胃到心直接相连。妈妈的味道是某种让孩子想念,时常记起亲情的东西,而吃阿姨和菲佣做的饭长大的孩子,还会有这“妈妈的味道”吗?如果有,又是否会想起我呢?

这个念头下,我立刻决定,我要制造“妈妈的味道”,打响孩子记忆的保卫战。

我回想起孩子更小的时候我偶尔做饭,孩子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到了新加坡后,我做饭更少,偶尔做过几次炒饭,煮过几次面条,孩子们也都喜欢得很。我便决定故技重施,让孩子们想起曾经热爱的“妈妈的味道”。但当然,炒饭,面条未免太简单了,我还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我开始每周日中午或晚上烧饭。

我先从汤面开始。我煮的汤面正是我“妈妈的味道”。我妈妈煮的大概也是她“妈妈的味道”——我和外婆住过一段时间,记忆中外婆煮的面最好吃,妈妈有时和外婆一样做法煮时就也很好。外婆煮面正是我老家做饭的风格,小火细细煮,味道一点一点进去的感觉。

外婆喜欢做青菜肉丝面。面要选那种滑溜溜的,口感好,不似江浙的苏式面,粗糙,硬邦邦像夹生的。我这爱粉爱面之人,对上海的面一直是填饱肚子即可,味道就不品了。若真要比较,可能和这几年上海开始流行的凹糟面有点像。面得细细地煮软,煮滑,煮烂——烂而不糊,却将面本来的香味煮了出来,又充分吸收了加进去的食材的味道,而香喷喷。青菜要切一切,菜叶菜茎都可以,菜茎切小一点以易于煮烂。肉丝最好用芡粉捏一捏。

我童年在外婆家度过,到进小学时回到了父母家。小学时我周末总去外婆家住一晚上。外婆总会给我煮一碗青菜肉丝面。我在房间里自己玩办家家,外婆去煮面,再端到房间来给我吃。

外婆住的地方是老式的公房。一片两层楼的房子,屋顶上盖着瓦,一个公用的大厅为这片公房的正厅,也是二楼木头楼梯的入口。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这大厅,是主要的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个一个的房间。有些人家是一个房间,有些人家是两个房间。在一边,又有两条短一些的走廊与这条走廊相交,各自串起了另外一些房间。厨房则统一在另外一边,每家一间,需要经过室外,才能过去。整个的布局说不出来是什么形状。一个陌生人走进来有时会找不着方向。从小在那长大的我最喜欢的是在那玩捉迷藏,那交错的走廊是我的武器,躲起来,听见找人的脚步声近了,立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快跑,移动位置。

那条主要走廊的一端是主要的入口,另一端有个出口,两个出口出来,拐个弯,就是一排厨房的位置。

所以,每次外婆去煮面时,离我有点距离。外婆不那么放心,煮好面走回来时,外婆一般会走室外的路,先经过外婆家窗户下,再经过大厅走到门口。每每经过窗下,外婆就会怕我害怕,怕我等急了的叫我一声,告诉我面来了。

在我上中学开始长个的时候,妈妈每天晚自习后给我煮一小锅面,也是青菜肉丝面。妈妈要上班。我们那里很多人都住在单位宿舍楼,单位和家就在一起。我妈妈上班要从河东去河西,算远的,下午下班回来一般五六点了。我们晚自习大概七点开始,到八点半。晚饭妈妈总是匆匆忙忙地做,基本上是应付之举。而晚上这一小锅面,是含了爱的,又是专门给我做的,在小电炉上慢慢地煮,煮得面条软软烂烂,成了我每天下完晚自习就立刻回家的理由。也成了我的“妈妈的味道”。

我回忆着我“妈妈的味道”和我妈妈的“妈妈的味道”,给孩子做过几次面条。也做的青菜肉丝面,大概特别符合幼小孩子的口味,每次当我先生不置评论时,两个孩子却吃得还要还要地叫。

我女儿口味和我很像,也有个汤面胃。她一岁半时,我们去欧洲度假,那时她还啃不动后来她极爱的法式面包,吃了几天土豆泥,菠菜泥之类的就腻了。于是我就地取材,在超市里选了意大利面里比较容易煮烂的一种,叫Macaroni,再充分利用欧洲鲜美的蔬菜,蘑菇,胡萝卜,芹菜都切成很小粒,一起煮了。小姑娘这才吃得咂巴咂巴嘴,不再哭闹。

再大点,我就做了几次正宗的青菜肉丝面。阿姨们烧菜怕被主人说没味道,不好吃,总是多油,多盐,口味很重。我们的菲佣虽然爱做菜,有些菜做得也还可以,但口味也偏重,爱加很多调味料,比如青菜她没办法只清炒,必须加上蚝油或一点生抽。而我的青菜肉丝面清淡,尽量利用食物本来的鲜美,胜在这点上,小朋友们很爱吃。

我的炒饭也如此。没有菲佣烧的花哨,但清淡,又深知孩子喜欢吃什么,一点香肠,加上胡萝卜粒,豆角粒,青菜茎粒,混在一起炒,孩子很爱吃。

有时我想,大概我给孩子做时,特别用心,而孩子难得吃妈妈做的饭,所以怎么着他们都爱吃。孩子尚小,味觉上本就还不发达,并不如大人懂得品味,也许就是心理上一个对妈妈的爱的响应,一种接受宠爱的撒娇吧?

不管怎样,有了面条和炒饭的好开头,我开始升级。

首先,我自己就想念没有蚝油和生抽掩盖的蔬菜味。我做清炒菠菜,清炒花菜,清炒油菜等等,少油,少盐,半炒半煮的,可能的情况下,最后用一点小火稍微焖一焖让菜的味道出来。我发现孩子很爱吃,这回,先生也爱吃了。我观察过,先生的母亲做青菜时也是这风格。

我继续琢磨,还有点啥杀手锏,能让孩子以后离了家门还老想起来,回家就要求我做的?我想起了家乡的煨排骨,小时候父亲做的“烤”肉——这个烤字实在是不合适,我又找不到一个和我家方言对应的那个普通话里的字,只能用发音接近的这个烤字。实际上不是烤,是把瘦肉切成不大不小的正方体,用酱油腌,然后在锅里稍微翻一翻,再倒入酱油,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地“烤”它。还有我儿子喜欢吃的糖醋小排。

我在google上做了一番研究,几乎把所有和排骨相关的菜谱看了个遍,最后选了两道红烧排骨,一道是江浙做法,加冰糖,算糖醋小排的替代品,一道只用酱油,感觉更接近我家乡的煨排骨。

我又去超市买了最好的肋排。第一次尝试用冰糖的做法。将手机放在灶台,一步步按菜谱来,先烧冰糖,成焦糖色,倒入焯过水的排骨,最后加入生抽,水,盖上锅盖,中火焖,四十分钟后大火,汤汁收稠,出锅。我一直紧张着,生怕砸锅。在锅里焖的四十分钟里,我不时隔着透明锅盖观察里面的变化。当香味逐渐传出,小朋友时而探脑袋进来问我在做什么时,我得意洋洋了。第一次尝试成功,小朋友喜欢得不得了,吃完了还舔手指。矜持的先生也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赞许。

几个星期后,我如法炮制,买了最好的肋排,尝试第二种做法。这个做出来效果更好。冰糖熬过后给排骨一种特别的口味,但肉的本鲜盖住了。这回我加了一个荷包蛋,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我爱吃的还有略加酱油煮一下的荷包蛋。红烧排骨的味道一丝一缕地弥漫了厨房,我激动啊。最后将荷包蛋放进去,煮了半分钟,关火,锅盖盖上焖了几秒钟,先将荷包蛋盛出来,放在盘底,再将红烧排骨带汁装进去。这回孩子吃得直舔盘子。

如此的尝试一忙一累就搁在一边了。但可喜的是,现在问孩子要不要妈妈做上次的红烧排骨时,他们记得我说的是什么。我再问他们要哪一种做法时,他们也记得两种不同的口味。这是不是说明我成功地制造了“妈妈的味道”?但我还得继续强化,得再加几个拿手菜,并时常做,这样,才能让这味道成为隽永的记忆,成为深刻在孩子心里,布满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液的永远不会遗失的妈妈的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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