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自行车吗
文/刘三果
Peace in heaven
01
此时，屋内老妈正在看着非诚勿扰里的一个不靠谱的男嘉宾疯狂吐槽，老爸也在一旁嘲笑老妈的“义愤填膺”的无谓之举，小妹一只手抓着筷子，一只手抓着脑门上痘痘笑着看着这两个老小孩。屋外，空调运作的嗡嗡声机械的响着，树上的知了却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没有规律的聒噪着，这声音穿过蒙着些薄土的玻璃混着屋内的吵闹的人声刺进小影的耳朵里来，震得脑子发懵，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一切，对于在外上大学刚刚回到“只有冬夏没有春秋”的家的小影来说却异常熟悉，熟悉得仿佛日日所见，也正是这份熟悉让小影觉得有些不真实。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眼前的不是她的家，这里不是她的家人，那该多好，这样，那刚才电话里叔叔说的爷爷的去世的噩耗也肯定不是真的了......
生离死别如同躲在拐角恶作剧的孩子，冷不防冲出来撞你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都说亲人之间是有某种心灵感应的，爷爷去世的那个月小影在学校几乎每天都做噩梦，梦的内容不是逃命就是杀人，充满着血腥。睡眠质量不好直接导致了小影精神有些恍惚，在一次家教完回家的路上还差点被车撞到。心神不定的小影也一改往日一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的惯例，几乎隔一天就会打一个电话，每次都会问问爷爷的胃病是否好些，得到的答案总是匆匆一句“好多了不用担心”就赶忙被转移了话题。小影当时能隐隐的感觉到情况可能是“多了”，但绝对不是“好多了”，她甚至想到了胃癌。小影的感觉是对的，但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爷爷这么快就去世了，而且是死于意外——车祸，一场很“意外”的意外，在一个怎么也不可能被撞到的情况下，爷爷被一辆大车撞倒了。这种巧合，小影接受不了。
小影想哭，但是看到眼前“其乐融融”，没有一丝异样的场景，小影就怎么都哭不出来了。这不是小影第一次在自己的身边发生死亡，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是高考完那个暑假因为过敏住院，邻床的一个老奶奶住进来第二天中午就死了，坐在老奶奶身边的三四个儿女先是慌乱的去找医生，在抢救失败以后就开始淡定的收拾东西商量着办理后事了。她当时就觉得很是惊讶，但也只是惊讶。但是，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小影体会的更多了些。她不明白，一个人，一个亲人，一个直系亲人的死所带来的悲伤难道短短4个月就足以被磨灭的无影无踪吗？妈妈婶婶是嫁过来的，感情可能没有这么深可以理解，那爸爸和叔叔呢？感情调整的也太过迅速了吧！难道这数十年的人生经历已经使得大人们变得如此的坚强了吗？坚强得即使面对死亡也能如此快的恢复情绪!
02
“啪！”一只碗碎了，将小影拉回了现实。不，她就在现实里。小影觉得眼前的这个气氛很是热闹温馨，但在这个炎热聒噪的夏季却让小影觉得喘不过气来，“我吃饱了，去奶奶家一趟”，小影一出门就向爷爷家跑去，她心理期望着，或许，一切都是错觉，或许一会儿一进门就能听到爷爷响雷般的嗓门应一声“妮儿，快进来”或者在门口碰到爷爷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刚遛弯回来，然后爷爷一定会给给她做煎面糊饼——这是爷爷最拿手的。
小影想哭，但大概是太阳太毒温度太高了吧，泪水来不及流出眼眶就被蒸发掉了。
大门口，没有爷爷的身影，走进院子，爷爷的最常骑的自行车放在原来的地方，车座子被昨天的雨水冲刷的发亮，就像每次爷爷刚骑完的样子。
“爷爷~”小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静悄悄得进到屋内，奶奶坐在桌子前，和以往一样面前摆着从别处拿来的手工活，但活拿在手里，人却是看着对面的墙怔怔的，丝毫没有感觉到门口的小影，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但量却不够流下来。这和昨天刚回家时看到的满脸笑容迎接她的奶奶一点都不一样。悄悄地退出来，小影转头回了家。
同样的一段路，来的时候觉得很短，回的时候却感觉好长，累的小影迈不动腿。
03
回到家，爸爸在厨房洗碗，肩膀比往常沉的更低一点，一耸一耸的，跟碗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在一个频率。妈妈招呼她进来，压低声音说要告诉她一件事。
“小影，我，要跟你说件事，关于你爷爷的”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我叔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了。”
“你也别太伤心，”妈妈向厨房的位置看了看，声音又低了几个分贝，“你爸爸情绪不太好，自从你爷爷走了魂不守舍的，前一阵还把脚崴伤了，到现在都没恢复好也不能去上班。你叔叔也犯病犯了好几回了，以前都没有犯病犯得这么勤......”
原来，大人们都只是一直在强忍着，忙着做作为大人应该做的事，用故作坚强来承担年龄的重担。他们，曾经也是孩子，也会疼，在看不见的角落也会哭泣。
04
晚上，小影站在家后面的大堤上，向自家的邻河的那片地望去，叔叔说那是爷爷埋葬的地方。此时，夜幕的掩护下，没有爸爸妈妈叔叔奶奶在场，小影终于可以痛快的哭一场了。
爷爷一生都是个老实人，胖胖的憨憨的庄稼汉。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没有什么大能耐，甚至胆子有点小，作为一个庄稼人不敢碰拖拉机。但做事却勤勤恳恳，吃苦耐劳，60岁左右还在工地搬砖供小叔上学。可能是因为幼年丧父丧母，体会到小孩子缺爱的难过，对孩子特别好，对小影和妹妹特别好，家里条件不好，但一有好吃的就会给小影留着。小影长大了去上学，因为寄宿，一周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来一回，每次回家，爷爷都会第一时间赶来，问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后来，爷爷因为在工地上出了点事再加上人老了关节不好，一条腿落下了残疾，只能拖着走，出门不方便就一直骑着自行车代步，但即使这样，爷爷还是会在小影回来的第一时间一瘸一拐的骑着车子过来。
小叔大学毕了业有了自己的工作，爷爷也就不用去搬砖了。“退休”后爷爷最乐衷的事就是骑着自行车去村口和年纪相仿的老头们聊天，但是一听说小影来了就会跨上车子赶紧往家里赶，大远一听叮叮当当的小影就知道是爷爷——原本的铃铛被摔坏了，小影就买了个好看的麋鹿脖子上挂的那种铃铛挂在车把上，好看又禁摔。由于太过幼稚，这铃铛被爷爷的玩伴笑话了不止一次，但爷爷每次都会笑得眼睛眯的连缝都看不着，“孙女买的，就是喜欢。好看着呢！”嗯，爷爷脸上肉肉的，眼睛小小的，一笑起来，眼睛一眯，肉也挤在一起，可不是连缝都看不见了么！
爷爷，您现在在天堂吗？天堂里有医生吗？能把你的腿治好吗？治不好的话，天堂里会有自行车吗？天堂那么远，以后您的自行车也不能骑下来了吧，小影也不想让您下来，太远太累了。据说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那无论在哪里，小影想您的时候就看看夜空，就能看见您了呢，你说是不是比您骑自行车快多了！
可是，爷爷，我还是希望您有一辆自行车，希望您能骑着它时不时入我梦里见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