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仙传》第二章 悠悠梦回 桃花依旧（1）
早春二月，朝阳初升，江南深宅。
花开满枝，落英缤纷，所谓鸟语花香喜相连，春光斗艳惹人醉，真是一个不错的好日子。
桃花树下，正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么？昨天晚上我们府上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一个青年男仆人神秘地说。
“当然知道，昨晚还是我给他开的门呢。可吓死我了，那人又高又壮，足足高我半个身子。”另一个穿着黑色皂衫的仆人说着还举起手来丈量，“那会黑布隆冬的，我提起灯笼一看，哎呀我的妈啊，那时我差点就尿裤子啦。”
“真有这么让人害怕？小五你不是说自己胆子大的么？”
这个名叫小五的仆人被反嘲一句，不由得有点窘迫，随即双头抱胸，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双目斜视说：“那会如果是你二子开门，我看你就不是尿裤子了，肯定大喊大叫找地藏菩萨去，甚至直接晕了。你知道么？那人脑门宽大，两边眉毛连在一起，眼睛像灯笼一般大，脸红彤彤的，胡须又浓又密，说话的声音就像打雷，我看啊，也就只有东郊十王殿的判官大爷比得上他的样貌。”
“东郊的判官大爷？那模样可真吓人啊，连鬼都害怕的主啊，像判官大爷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我家公子怎么会请这么一尊大佛来家里做客啊。”名叫二子的仆人说。
“是啊，幸好公子把他接到房里去了，也不用我来招呼，我也不瞒你说，昨天晚上我可是马上滚到床上盖被子去了。”
“哈哈，小五你果然名不虚传，胆小如鼠，地上掉根针就以为打了响雷！就算真是东郊的判官大爷，也不过是座雕像，不会是鬼。只要是人，哪里真有这么可怕？”二子捧腹大笑。
“二子你可别笑得这么欢，”一名穿着粉色短袄的丫鬟走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指着二子便骂，“瞧你那副怂样，幸好你没见到，要是见到了，我保证你现在还没回魂。小五，你且说说，是谁跟着公子出门，看见公子被欺负了，自己却只会藏在桌子下哆嗦？”
小五一听这话，便跟着高声起哄：“怂货，孬种，连公子也保护不了，还敢说我？”
二子马上红了脸，低声说道：“彩香姐，你也别提上次的事了，公子把欧阳昭的画弄脏了，我也无能为力啊，我的鼻子也被捶了一拳，那时我满脸都是血，我能不躲吗？是我错了，下次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挡在公子的前面。”
“那也是夫人善良，才没有治你这个怂货，让你躲了一顿打！”名叫彩香的丫鬟骂道。
“咦，彩香姐，你眼睛怎样黑乎乎的，难道昨晚你也看到那客人了？”小五惊道。
彩香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很难看，是吧？唉，昨晚夫人不舒服，一人到西厢房休息，我熬好汤药要送过去的时候，刚好路过公子的书房，看见里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竟然伸出一只长长的手，直接伸向另一个身影的心窝里去了！那身影可不是公子么？我以为公子出了什么事，又挨近看了看，你们两个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小五和二子正凝神静听，不料彩香忽然住口不说，急得连声说道：“快说快说。”
彩香却不说了，只伸出双手。
小五和二子知道彩香的意思，不情愿地从衣服里拿出几文钱，放到彩香的手上，说：“这个月的月钱又要被你压榨干了。”
彩香笑了笑，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接着说：“谁知那人竟然……竟然把公子的心肝拿出来了！我那时差点就昏了过去，你们知道不，药汁也差点打翻了。我也不敢打开门，只得快点去告诉了夫人。夫人也急得团团转，神色青白，最后才过来看公子。你们说我们打开房门，又看到什么了？”
小五和二子摇摇头，说：“我们可没钱了。”
彩香“呸”了一声，说：“谁稀罕你们那几个臭钱。我和夫人打开了门，见公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夫人也吓呆了，跌撞了几步路，才坐在床上摸了摸公子的身子。之后便叫我出去了。”
“呀，原来都是胡编来吓人的，赶紧把钱还来！”小五和二子大声嚷道。
“你们两个嚷嚷什么，这钱是你们心甘情愿给我的，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么？”彩香喝道，双手不停挥舞着，防止两人过来抢，“不过今天看来，公子好像一下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两人齐声问道。
“你们别再嚼舌根了，小心被夫人听见了责罚。”声音虽然轻柔，但彩香三人听得只伸伸舌头，乖乖地散了。
只见一对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女走了前来，女的身材娇美，容貌出众，穿着件红色背子，裹着腰围，举止典雅，俨然一个大家闺秀，但她不过是这府上夫人的贴身丫鬟，名叫秦香宝，刚才一声叫散三人的便是她。
旁边的男人虽然长得高，但身子仍显瘦弱，名叫伯贤，是府上公子的书僮，说道：“秦姑娘，公子他看来真的和平时不一样了，他们几个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秦香宝说：“伯贤，我早跟你说不要叫我什么姑娘，小姐了，我现在跟你们同是朱家府上的下人。如今公子他只不过是大梦初醒，说话做事比以前更清楚罢了。好了，别说了，我们快走吧，还要给夫人和公子送早点呢。”
死而复生，恍如一梦，是也，非也？彼岸花海，奈何桥，地府里的陆判，是真，是假？
到底是什么，现在朱丹恐怕也分辨不清楚了，不，或许应该称他为朱尔旦了。本来毫无一丝记忆的他，自醒来的那一天，似乎已经记起了许多，那些模糊的影像，总在脑海里时沉时浮，若隐若现。这会，朱丹既是朱尔旦，朱尔旦即是朱丹。
如今他生活的朱家虽然不是什么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但也总算衣食无忧，有奴有婢，至朱尔旦一辈也还算得上陵阳这一带的殷实之家，祖上几辈都当过官，父亲还是一名尚书，但无奈朱尔旦资质驽钝，人又敦厚老实，隐隐约约还带了点傻气，好不容易考了个秀才，也算是到顶了。幸好父母在世之时为他娶得良妻，育得一个六岁的儿子名叫朱稚，长得白白胖胖，聪慧可爱，不像乃父一般。
朱尔旦睁开眼，映上眼帘便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只见她腰肢细弱，云鬓微挽，肌肤洁白细腻，穿着百褶裙，隐隐有花香的味道。他轻轻一拍女子的肩膀，女子转头过来，高兴说道：“夫君，你醒啦。”
这女子便是朱尔旦的妻子叶蓁，虽然朱尔旦自己已有叶蓁的容貌的记忆，但一亲眼看到，他还是有点惊讶，叶蓁的背影如此好看动人，谁知转过头来，只见左边脸上竟有鸡蛋面积大小的一处伤疤，呈灰黑色，似是曾经被火烧过。至于原因，朱尔旦也不清楚。
朱尔旦也不在意，或者说自己记忆中的“以前”已经习惯了，说：“蓁娘，我没事。你辛苦了，好好去休息吧。”
叶蓁惊道：“夫君，你……”说着竟扒开被子，要扯开朱尔旦身上的中衣。
朱尔旦不知她要干什么，这大早上的，要干什么事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朱尔旦的中衣敞了开来，只见他的左胸有一道隐约显现的“一”字型的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