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埃及象形文字传奇13丨托马斯冲刺罗塞塔
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13. 托马斯冲刺罗塞塔
托马斯·杨相信并记住了乔治·佐加和德·萨西的提示:在罗塞塔石碑上部圣书体象形文本里,首先要寻找的是外国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因为不可能有现存的埃及语书面表达方式,极有可能是根据他的读音用某些符号来拼写。因为罗塞塔石碑记叙的对象——托勒密五世是希腊殖民者,就是一个地道的歪果仁。
托勒密是法老,法老的名字在圣书体中往往被写在一个椭圆形的框内,框的一端有与其成直角的线段,埃及人称之为“舍努”(shenu)。他们认为,舍努代表生命的圆圈(可能来自伊希斯神系在腰间的绳子,打了一个神秘的结)。椭圆圈的正式名称是王名圈(法语:cartouche,或译作王名框、象形茧)。王名圈内的象形文字就是托勒密的名字或称号。王名圈只有法老可以拥有,椭圆圈是为了保护他们在生前和死后免受邪灵侵害。在拿破仑入侵埃及期间,它被士兵俗称“炮弹”(法语中的cartouche有“弹药筒”的含义)。世俗体文字则将王名圈简化为一对括号和一条垂直线。
阿拜多斯王表中的法老王名圈(局部示例)当学者们试图破译象形铭文的时候,王名圈自然而然成为初始位置。班克斯是如此,乔治·佐加是如此,托马斯·杨也是如此。我们今后还会看到,商博良破译的起点仍然是王名圈,而且大家都把谜底聚焦在“托勒密”之上,因为罗塞塔石碑就是托勒密王朝的产物。
班克斯曾经根据菲莱方尖碑“蒙”对了托勒密(Ptolmes)和克利奥帕特拉(Cleopatra)王名圈象形符号,但托马斯·杨总不能像班克斯那样去“蒙”吧?更何况班克斯“蒙”出托勒密在后,参照物正是托马斯·杨的结论。
罗塞塔圣书体象形文字铭文杨首先仔细地比对了石碑上的希腊文“托勒密”(ΠΤΟΛΕΜΑΙΟΣ)与象形文字中王名圈出现的位置,发现王名圈和希腊文“托勒密”出现的位置基本相同,通过进一步的研究,杨确定了这个王名圈中所写的就是“托勒密五世”(Ptolmes Ⅴ),但它一共出现了六次,其中,三次是短符号王名圈,三次是长符号王名圈。
罗塞塔古希腊语的细节,托勒密为 ΠΤΟΛΕΜΑΙΟΣ要搞清某个法老在文本中出现的次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在公元前2000年后,古埃及的法老创造出了一套搞怪的名号体系,分别由五个不同的名字组成的自己的头衔。
罗塞塔圣书体文本细节:生日名和加冕名经过查阅希腊文献资料,杨博士知道了,在托勒密的五个名字中最重要的是“出生名”(Nomen)和获得王位得到的“加冕名”(Prenomen),也只有这两个名字会被写入王名圈。在罗塞塔石碑上分别表现为短象形符号和长象形符号的王名圈,两个王名圈有部分象形符号重叠。
罗塞塔圣书体文本的细节:托勒密加冕名比较这两个不同的王名圈,杨进一步猜测,长象形符号是希腊文记录托勒密加冕名的埃及形式“阿蒙的挚爱,雷的选民”(Méryimen Sétepenrê)。而加冕名王名圈前面的8个符号,与出生名(希腊文Soter I)给出的象形符号完全相同。这样一来,杨就精确地锁定了代表“托勒密”的8个象形符号,其中有盒子、面包、花朵、狮子、折叠布等图形。
正因为托勒密是来自希腊的外国统治者,因此杨继续大胆推测,他的名字在埃及文字中,就只能用某些象形符号把发音拼出来,就好像我们今天用“拜登”这两个中文字,近似地为美国总统“Biden”的名字发声一样。
接下来杨要做的事,是确定这些象形字符和它所代表的读音。于是他对应希腊语Ptolmes的读音,得到了埃及象形文字6个符号的发音(虽然它们并不完全正确)。例如,“盒子”符号的发音为“p”,“面包”符号的发音为“t”,以及“折叠布”符号发音为“os”(现在确定是“s”)。
托勒密生日名王名圈(翻转图)及象形符号读音一个偶然机会,杨得到了另外一份来自卢克索卡纳克神庙的埃及文字记录。我们在讲述德农埃及之旅的章节曾经提到:卢克索古称底比斯,在尼罗河中游,是中王国及新王国时期的首都,被古希腊大诗人荷马称为“百门之都”。卡纳克神庙则是太阳神阿蒙神的崇拜中心,为古埃及最大的神庙。英国著名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写作的《尼罗河上的惨案》曾在此取景,大柱厅就是神探波洛险些被石头砸中的地方,巨型石柱上写满了象形文字。杨在这里找到的文献,有托勒密一世(PtolmesⅠ)法老的名号,于是推测同一段文字中的另一个王名圈,其符号是他的王后贝莱妮丝(Bérénice)。
埃及卡纳克神庙大柱厅圆柱上的象形文字,作者摄于卢克索杨试图把上述方法也运用于贝莱妮丝王名圈,但没有那么成功,尽管他确实识别出标记阴性的蛋形符号以及t词尾,得到了一组有13个象形符号的发音表,其中6个正确,3个部分正确,4个错误。
贝莱妮丝Bérénice王名圈象形文字符号至此,托马斯·杨通过缜密的科学思维,不仅成功地确定了两位法老的埃及文字写法,同时大胆地推测他们的名字是由埃及象形符号用表音的方式拼出。这就是说,杨首次提出了圣书体既有表意功能也有表音功能。虽然他没有推断出圣书体的构词方法,但这已经是罗塞塔石碑被发现20年来,人们所能够取得的最大成功。
杨对罗塞塔石碑翻译的笔记,请注意王名圈与托勒密标记但是,他的破解工作到这里仿佛也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虽然他知道了两个法老名字的拼法,但毕竟是他们是歪果仁,他知道其名字的希腊语读音。至于其他的文字内容,特别是埃及人的专有名词,抑或埃及语的海量词汇,究竟由哪些象形字符来拼读呢?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复制其他埃及象形字符,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手头掌握的象形符号太少。他认为,每个象形符号不足以拼写一个单词,每个单词应该由两到三个象形符号来拼写。1818年 2 月10 日,杨写了一封信给他的朋友、我们熟悉的威廉·班克斯先生,请他帮助在埃及寻找这些象形符号的范例。他要像乔治·佐加那样尽可能多地收集象形符号素材。然而,杨的努力并没有获得太大的进展,他无法找到更多合适的语音符号。
托马斯杨写给班克斯的信杨博士对罗塞塔石碑的研究结果,于1815年匿名发表在《考古学》杂志十八卷,并附有罗塞塔石碑上的世俗语文本的翻译(请注意,是世俗体而非圣书体)。
1814 年 8 月,托马斯·杨就开始与德·萨西通信,与后者就罗塞塔石碑问题开展讨论。经过多次通信交换意见后,他告诉尊敬的德·萨西前辈,虽然希望在圣书体象形文字中找到更多的表音符,但由于圣书体使用的符号形式五花八门,他未能如愿以偿。
杨最后的结论是,象形文字表音符是不存在的,只有一个例外,即德·萨西在1802年出版的刊物中说的“象形文字可能在书写外来语言时起语音作用”。
换句话说,除了用于释读外国名字的拼写之外,杨未能解决圣书体象形文字的读音规则,这阻碍了他在象形文字破译领域取得更大的突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在这个问题上再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最大的原因,可能是这位“什么都知道的人”不太知道科普特语言,从而把“埃及学之父”的桂冠让给了掌握科普特语言的商博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