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眼
我家原来是个职工家庭，后来不知为什么发了家，我就成了一个衣食无忧的富二代，但随着父亲的失踪，万贯家财也流入小人手中，只剩我和妈妈相依为命。
关于“失踪”这个词，其实是我认为的，在妈妈的意识里，她可不这么认为。
“公司财务亏空，你爸去弄钱了，弄到手就回来了。”
妈妈的说辞，让我这个从不关心家族生意，只关心花天酒地的儿子深信不疑，直到法院查封了公司，给了最后15天的期限，否则就要进监狱，我才发觉，我爸大概是真的失踪了，又或者换一种准确的说法，他逃跑了。
我和妈妈从别墅区搬到了小旅馆，看着发黄的被单和满是污渍的马桶，我差点恶心的吐出来，而妈妈却住的很好，面对恶心的环境从不报怨。
和我们一起搬进小旅馆的，还有一副油画，妈妈说这是爸爸最喜欢的画，可不能弄丢了。我细细观赏过那幅画，是一副以森林为背景的风景画，画中主角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杨树，树干上满是像眼睛一样的图案，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饱满，有的细长，每一只眼睛都各具特色，就像每个人脸上的眼睛，各不相同，我数了数，一共9只，其中一只细长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妈妈以前常说，幸好我的眼睛没有随了爸爸的丹凤眼，而是随了妈妈长了一双杏仁眼，不然整个家族的颜值就要在我这开始滑铁卢。接下来便是爸爸自恋的吹捧，我在一边哧哧的笑着。
擦拭这幅画，成为了妈妈现在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平日里，她便用毛刷轻轻的刷落画上的灰尘，又隔个几天，再拿湿巾轻轻的擦拭，看着她那么小心的照顾这幅画，定是想爸爸了吧。
我倒了杯水给她：“你歇一歇，我来就好。”
妈妈看了我一眼，不舍的将眼神从油画中收回，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我一个没注意，水杯便摔碎在了地上。
“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妈妈蹲下来，要捡拾碎片。
“别捡了，再扎破手。”我想夺过妈妈手中的碎片。
“你不要拿。”妈妈一激动，从我手中抽回了碎片，随即而出的还有我手心里的鲜血。
“怎么伤到了？都怪我，都怪我。”妈妈心疼的捧着我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拿水冲一下就好了。”我把手藏在身后，安慰着妈妈。
看着我滴落的鲜血，妈妈有些慌张了起来：“孩子孩子。”
她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不断的抚摸着我的脸庞，眼睛里淌满了泪水。
“我真的没事，您不用担心。”
看来，失去爸爸的妈妈，心里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吧，才会在我仅仅受了一点小伤，就如此的自责。
好不容易将妈妈哄睡着，我疲惫的躺在床上，手上的伤口也来不及处理，我便进入了梦乡。只是一个闪现，我睁开眼，却发现身处在森林中，眼前的这棵满是眼睛的杨树，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怎么到了这儿？为什么这个场景这么熟悉？这棵杨树……
是那幅画！这森林的背景，这茂盛的杨树，是爸爸最爱的那幅油画，我现在是在画里！
“你有什么愿望。”
一个温淳而又灵巧的声音从杨树上传来。
我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见一只黄鹂鸟立于枝头，别处再无生灵。
“你有什么愿望。”那鸟儿说话了。
“你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吗？”我问。
“当然。”鸟儿答。
“那……我想让我爸回来。“我补充道：”带着1000万回来。”
“1000万和你爸，只能选一个。”
再多的钱，给了我也难东山再起，那不如让爸爸回来，他叱姹商界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补上亏空，起死回生的，就算没有办法挽回家产，至少也能让妈妈的日子好过一些，有什么困难一家人一起面对，也总比现在好的多。
“我选我爸。”
“好，那要以人换人，你进入我身后的森林中，找个人把他的眼珠子带过来，你爸就能回来了。”
眼珠子？我心中不禁一寒，我平日里虽也仗势欺人，但也不至于伤及人身，如此以人换人，未免也太过残忍。
心中虽这样想，但是脚已经不由自主的向森林中走去，等我回过神来，一个小女孩站在了我的面前，还有她身后的那所茅草屋。
小女孩见到我吓了一跳，连手中的木柴都掉落在地。
“你是来拿我的眼珠子的吗？”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向四周望了望，不见人烟。
小女孩点点头，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不哭不哭。”我一时手足无措：“我又没说要你的眼珠子，你哭什么。”
小女孩一听我不要她的眼珠子，哭声便一下止住，歪着头问我：“真的？”
看着她稚嫩又天真的样子，我点点头，怎么能伤害一个小孩子呢。
“那太好了，你来我家做客吧，饭马上就要烧好了。”小女孩拉着我就往屋里拽。
“囡囡，囡囡，是有人来了吗？”一个瞎女人从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乱舞弄着出了屋。
“妈妈妈妈，我在呢，是一个哥哥来了，他不要我的眼珠子。”小女孩跑到妈妈身边搀扶着她。
“真的？”瞎女人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答。
瞎女人点了点头：“那……进来坐吧。”
一进屋，便问道一股饭香味，灶台上热气腾腾，熏的屋里也很是暖和。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大多都是木质的，瞎女人摸索着找到用石头垒成的炕，示意我坐下：“很是简陋，不要嫌弃。”
“不会，很干净。”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瞎女人问。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怎么说，反正就是睁开眼就到这了。”我含糊不清的解释着。
瞎女人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哥哥，喝水。”小女孩很懂事的端来了一杯水。
“谢谢。”我接过水杯。
“那我先去做饭喽。”小女孩打过招呼，便跑到了灶台旁，现在一看，那灶上的锅盖，立起来大概也只比她矮一点而已。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眼睛，是让人……“
瞎女人点点头：“他们说，我们的眼睛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我一时不知该回什么，便想着转移一下话题：“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吗？”
“孩他爸，被来挖眼睛的人杀死了。”
这个话题，好像让气氛更加沉重了。
“对不起，我……“
“没什么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瞎女人微笑着。
如坐针毡的我还是决定离开，小女孩出门来送我。
“哥哥，饭马上就好了，真的不吃了再走吗？”看着小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怎么会有人忍心要将它们挖下来。
“不吃了，我妈妈应该也快做熟饭了，我不能让她等太久。”我揉揉她的脸蛋：“快回去吧。”
“妈妈说的对，你是个好人，我还记得那个眼角有颗痣的女人，就是她拿走了妈妈的眼珠子，你虽然和她有一样的眼睛，但是你和她不一样。”
我眨眨眼，看来妈妈一直引以为傲的杏仁眼，有时也是那么的丑陋。
我回到了杨树前。
“我不许愿了，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出去吗？”我问那只黄鹂鸟。
“你走不出去。”
“什么？难道没有眼珠子，我就要一辈子呆在这儿吗？”
“当然不是，这里的愿望从不强买强卖。”
“那我为什么走不出去？”
“因为有个人替换了你。”
“替换了我？”我的脑子嗡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幅画，你是知道的吧。”黄鹂耐心的解释着。
我点点头。
“进来的人，如果在画中死亡，那便只能留在画中，要想出去，就需找一个人来替换他。”
“如何替换。”我背后开始发凉。
“将替换人的血滴在画中，便能替换。”
“那如果我刚刚取来眼珠子呢？”
“那也不过是给那人带来一次许愿的机会罢了。”
我心中一阵发凉，看着冲我飞来的黄鹂鸟，我害怕的摔倒在地，再次睁开眼，我早已动弹不得。
“卉芝。”男人轻声的叫道。
女人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男人将女人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
“是我不好，我们的儿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男人安抚着女人，伸手擦拭她的眼角，那颗痣清晰可见。
油画里还是那颗茂盛的杨树，杨树干上还是9只眼睛，只不过原来那只细长的眼睛变成了一只杏核眼。
“我们得尽快找个人替换我们的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