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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日子

2024-09-11  本文已影响0人  心路浅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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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小松这几天心里很美,看啥都像侯娟娟,一个人在被窝里都会呵呵呵地傻笑好久,他相信回家说了这件喜事,爸爸妈妈跟自己一样高兴,毕竟自己是村里最大的剩男。追了多半年,侯娟娟终于答应了,不过她有一个要求,但是,在谭小松看来,那都不是事,新时代的人,哪有那么多老套,不过是老一辈人思想落后。他相信从小到大一直很支持他的双亲也不会过于拘泥形式,只要自己幸福是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经过六个小时的火车换大巴再换三轮车,谭小松回到了阔别多半年的家,房子模样与年头离家时没有区别,院子里可不一样了,庄稼堆得满满的,东面是一大堆苞谷,西面晾晒着红的胡萝卜绿的白菜,还有刚摘下树的苹果和梨子。太阳还没下山,双亲都在地。谭小松推开父母的房间,角角落落走了一遍,东翻翻西看看,看啥啥亲切,走到厨房他伸手抓了块餐桌上的冷红薯塞进了嘴,就是这个味,又吃了一块。

院子里也溜达了一遍的谭小松最后进了自己屋,也是这个农家小院最亮堂的屋子。谭小松刚过二十岁就收拾出来的谭小松的婚房,如今已经有十年了,有淋雨,有马桶。看着举全家之力装修出来的房子,谭小松想,侯娟娟如果来住也不算委屈,虽然她家离大城市只有二站路,也称村叫西郊村。瞅一眼时间,父母快回来了,谭小松挽袖子洗手开始做饭。他这次回来没有跟以往一样提前报备,他想给爸妈一个惊喜,大大的惊喜。

太阳躲进后山,黑幕遮盖屋顶,三轮车载满重物的哒哒声越来越近,谭爸爸和谭妈妈回来了。谭小松迎了出去,果然,谭妈妈一看见谭小松,眼睛一亮,从还没停稳的三轮车上跳下来,摸着儿子的手,从头到脚打量,目光粘了糖,须臾,眉头一皱,忐忑地问,松儿,你这不过年不逢节的日子回来,是不是……不是,妈,有好事,大好事。谭小松赶紧打断谭妈妈的话。啥好事?谭爸爸停好三轮车也凑了上来。走,回屋说好事。谭小松左右揽着双亲的肩膀进了屋。

谭小松站在谭爸爸和谭妈妈面前,先笑了一会,在谭妈妈的一再催促下开始说了,说时手脚不停笑容挤小了眼睛。可是,谭妈妈听着听着,喜咪咪的脸上看着换成了担心,她看看谭小松,再看看谭爸爸。谭爸爸呢,听罢,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眉头在烟雾里越缩越紧。谭小松脸上的高兴劲也撤退了,急忙从手机上调出侯娟娟的照片说,爸,妈,你俩看,这就是娟娟,是不是特别好?

入目的姑娘,浓眉大眼,还有两个梨涡,笑眯眯的,很给人好感。是不是特别好?谭小松又说。几秒后,谭爸爸开口,松儿,人常说婚姻大事不能大意,你也不小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俺只想提醒你,这条路不好走。爸,啥不好走,现在都啥年代了,您还有这老脑筋?一时间,三个人都没再开口。

松儿。谭爸爸吸完一支烟后再次开口了,只要你想清楚,我和你妈支持你,只是以后就离得远了,凡事多想想,不要冲动……谭爸爸说不下去了。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谭小松肯定地说。今夜……不,一会……现在我就去打电话,让娟娟明天过来让你们瞧瞧。谭小松兴冲冲地出门打电话去了。谭爸爸和谭妈妈互相看着,眼里全是担忧,他们抬眼看出窗外,谭小松还在打电话,眉毛都高兴地一抖一抖的。你也别担心了,可能这就是命,松儿见过的女娃也不少,他一个都看不上,这个娟娟可能就是她的媳妇。谭妈妈安慰谭爸爸。得了,自己选的路走起来不后悔,咱累一天了,赶紧吃饭睡觉。谭爸爸说。

三个人的饭桌还是很热闹,主要是谭小松说,说的大多还是侯娟娟。吃完饭,谭小松继续跟侯娟娟煲电话粥,谭爸爸和谭妈妈躺在床上,虽然很累,可惜没有睡意,直到东方既白才打了个盹。

起床后,三个人都忙开了。谭爸爸去城里买菜水果,准备招待侯娟娟,谭妈妈把本就干净的屋里屋外又收拾了一遍,只是收拾途中偶尔走神,谭小松哼着歌去接侯娟娟,两人回来的路上遇到村里的大嘴巴刘婶。

刘婶眯着自己的小眼睛直瞧着侯娟娟。侯娟娟笑笑,拉了拉谭小松的手。谭小松往前走一步,半遮着侯娟娟,说,刘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了。别,小松,让婶再瞧瞧,你这对象真俊,啥时候办事?婶,咱这儿不办,直接在娟娟家办。啥?你这是……这是当倒插门?刘婶倒吸了一口气。盯着两人深深看一眼,赶紧走了,走了不到五十米,她先后跟三个人搭话了,说话时还不停回头看谭小松和侯娟娟。

你爸妈真的同意?侯娟娟心有些提起来。我爸妈可开明了,否则还能让我长到这么“高龄”不结婚?看着谭小松一脸轻松样,侯娟娟没在开口,心里的小鼓一直敲。她的家是大城市的郊区,爸爸妈妈一直让她找个女婿进门传宗接代,她先后谈过三个男朋友,都不入赘,谭小松家这么原始,他爸妈……侯娟娟的心理活动还没停,谭小松已经拉着她进了门。

爸,妈,我们回来了。谭小松的话音刚落,屋里走出两个五十多岁的人,个头都不高,但是面容都很慈祥,肯定是谭小松的爸爸妈妈。谭妈妈走过来说,娟娟,路上还顺利吧?累吗?侯娟娟还没回答,谭爸爸开口了,先别这么多话,赶紧让孩子进屋歇歇脚。侯娟娟的心一下子就静了,爽爽朗朗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这是我爸爸妈妈带给你们的。说着,提过谭小松手里的礼物。好孩子,来了就好。看着谭妈妈的和善样,侯娟娟脱口而出一句话,妈妈,我们家一定会对小松好的。好,好。四个人的饭确实比三个人,热闹,丰盛。

第二天,侯娟娟和谭小松离家要去上班了,谭爸爸和谭妈妈送出很远很远。回来时,碰到的人都目光躲躲闪闪,都欲言又止,一定是“大嘴巴”传播消息了,谭爸爸和谭妈妈径直回了家。没了谭小松的家静了很多,可是,好像与以往离家都不一样,两个人没去地里,破天荒地大晴天在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有些堵。

一个月后,谭小松和侯娟娟结婚。

谭妈妈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他妈,路程远了,那些东西不要带了。要带的,松儿以后回家就不容易了,这些都是他爱吃的。那这些呢?这些是送亲家的。大城市人不稀罕这些。他们不稀罕是他们的事,咱不能失了礼,再说,多带些东西,说不定看在东西的份上,他们会对我们松儿好。谭爸爸不说话了,闷头跟老伴一起收拾,两个人五个兜。

三轮车大巴动车,一番周折,谭爸爸和谭妈妈到了侯家。侯家是座二层小院,里外已经贴上了喜字,挂上了红灯笼,地毯都铺上了,红艳艳的,特别喜气。谭爸爸看着心里有点酸,想想儿子,脸上挤出笑容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侯娟娟,她有些吃惊,爸,妈,不是下午才到吗?我们还准备下午去车站接你们。要办事了,事情多,你们忙,我们就自个过来了。听见动静,屋里的三个人也出来了,先奔过来的是谭小松,他惊喜地喊爸妈,赶紧和侯娟娟一起接过谭爸爸和谭妈妈手里的东西。谭小松后面跟着侯爸爸和侯妈妈,看上去刚过五十,脸上白净,身板挺直。侯爸爸紧走几步,相距两三步时已经伸出了手。谭爸爸见状递上自己的手。侯爸爸用力摇了摇谭爸爸的手说,亲家辛苦了。说完,又对谭妈妈说,亲家母累吧?谭爸爸和谭妈妈连忙说,不累,还行。紧随其后的侯妈妈矜持地笑着说,欢迎欢迎。一行人热热闹闹进了屋。

第二天的婚礼如约而至,完美结束。整个仪式过程,侯爸爸侯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小两口更是忙里偷闲互相看看,谭爸爸和谭妈妈也笑,但是,看上去有些生硬。

第三天,谭爸爸和谭妈妈要回家了,一大家子在大门口话别。亲家,松儿就……谭爸爸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侯爸爸拍着谭爸爸的肩膀说,老哥,你放心,我们一家一定把小松当亲生儿子。松儿他年轻,做不到的地方您和他妈多担待些,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出来了……谭爸爸又说不下去了,谭妈妈开始抹眼泪。亲家,我理解,再有四五个月就是春节,小两口会回家过年的,他们平时跟我们一起生活,逢年过节去陪你跟大妹子……吭——,侯爸爸的话被侯妈妈故意的咳嗽声打断了。

车马劳顿一天,谭爸爸和谭妈妈回家了,躺在床上,两个人久久不能入睡。谭妈妈说,他爸你说,松儿结婚了,本是高兴的事,我咋高兴不起来?你别乱想,松儿结婚,多好,明年他们俩再生个孙子,多好,松儿昨天偷偷告诉我,他们要生两个孩子,儿女双全。谭爸爸兴冲冲地说。你说,孙子随侯姓,孙女能不能随谭姓?谭妈妈问。随谁的姓还不一样,都是松儿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孙子,不过,松儿告诉我,娟娟说了,第一孩子姓侯,第二孩子姓谭。还好,他们没有要求我们松儿换姓。谭妈妈总结说。

谭小松和侯娟娟的新婚日子甜蜜极了。早上一起离开家,谭小松去建筑工地,他因为吃苦耐劳,自学了本科学历,考了建造师证,成了工头。侯娟娟在一家商场做导购。晚上两个人一起回家,侯爸爸和侯妈妈已经做好了饭。结婚不久,谭小松胖了五斤,每次与谭爸爸和谭妈妈视频,视频这一头的谭小松和侯娟娟很高兴,那一头的谭爸爸和谭妈妈也高兴。美中不足的是,过年前夕说好的回家过年,小两口没回来。谭爸爸和谭妈妈的年就不太如意,有些寡淡,尤其是“大嘴巴”刘婶带着自己儿子刘大宝和媳妇东家出西家进,在谭家待的时间尤其长。刘大宝和谭小松年龄一样,村里人常常表扬小时候的谭小松聪明伶俐,谭爸爸和谭妈妈一定会享谭小松的福。

刘婶三人离开后,谭爸爸喝了好几口闷酒 。谭妈妈看着老伴说,今年是因为娟儿感冒了 ,明年他们一定回来,但时候,咱也去串门。谭爸爸的心情好多了。可惜,第二年谭小松两口子又没回来,因为侯娟娟怀孕了。第三年第四年也没回来,因为小孙子侯壮壮小。第五年,谭小松一家终于回家过年了,谭爸爸抱着侯壮壮去刘婶家串门。刘婶逗弄着侯壮壮无意地说,壮壮这个侯姓可不常见。谭爸爸气呼呼地回到家,想,等着等我的宝贝孙女谭贝贝出生一定要去刘婶家串门。谭贝贝这个名字是谭爸爸和谭妈妈想了好久才决定的。

谁知,谭爸爸没有盼来自己的孙女谭贝贝,却换来谭小松改姓。原因是侯家所在郊区并入城区,为了配合城市规划需要拆迁重建,村里的公共场地按户口分钱,谭小松只有改为侯姓才能有一份,一份有大几万呢?谭爸爸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很久。侯爸爸和侯妈妈却高兴极了。

拆迁后,侯家搬入城里的高楼,日子眼看越来越好。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首先表现是,有了钱的侯妈妈做饭不及时了。为了赶工程,谭小松回家时间不太固定,五次有三次是冷饭,甚至有几次没给他留饭。侯爸爸刚开始说侯妈妈的不是,但侯妈妈依旧我行我素,侯爸爸也不说了。

今天的谭小松回家有些早,还不到五点,因为他有一件大喜事需要分享。侯娟娟怀二胎了,已经八个月,在家待产。兴冲冲回家的谭小松蹑手蹑脚走近家门,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门没关虚掩着,谭小松想真好,今天的大惊喜一定更惊喜。

妈,你就不能多做点饭,做晚点,小松已经几天没吃热饭了。侯娟娟抱怨着。伴随着叭叭叭的切菜声,侯妈妈说,谭小松他一个深山里的山娃,走到我们家是他的福气,如今又进了城有了城市户口,他家不烧高香都不行。妈,你和爸不是说会对小松好吗?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吗?现在我们有多少钱?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姓侯。侯妈妈的话音上扬,很得意。妈,我不管你如何想,肚这个必须姓谭,你忘了因为我是个女孩,左邻右舍说了多少风凉话,小松上门他们才住了口……

谭小松站在门边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声说,娟儿我回来了。侯娟娟惊奇地问,今天咋这么早?看见谭小松,侯妈妈面部有些不自然,撇了撇嘴低头继续做饭。来,娟,给你说件好事。谭小松看着侯娟娟的大肚子说。两个人一进屋,谭小松抱住了侯娟娟,抱了好久。侯娟娟纳闷极了,问,小松你不会出啥事了吧?没有。娟,我一定让你过上比这更好的日子,我升任项目经理了,工资上调百分之三十。真好,必须庆祝。咱出去庆祝。

侯妈妈一听侯娟娟和谭小松出去,说,一个项目经理能挣几个钱,需要这么得瑟……后面的话,谭小松没听见,他被侯娟娟拉出了门。看着紧闭的门,谭小松恍惚了几秒,拉着自己的媳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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