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时间的“怪物”

原创

      她老了，他却从没注意过。

      或许，也曾发现过，只是假装从没发生过吧。

      但那确实存在，且来得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他猜测，也许时间老人也阻拦不住。因为她是母亲，他年小的时候就认定了，那个温柔的，带着围裙的人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也许，正因为如此，稚嫩无知的他才没有发现她的衰老。

      “妈妈，我想吃糖葫芦。”他舔舔流下的口水，期盼地看着正忙碌的她。

      她放下锅铲，微笑着对他说:“豆豆，妈妈忙着呢，等会儿再去买，好吗？”

      “不嘛不嘛！”他那时不懂事，只是一味地为自己考虑，“等会儿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就走了！”

      她无奈地笑笑:“那走吧。”

      买回冰淇淋后，他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又把糖葫芦递给她:“妈妈，你也吃！”

      她摇摇头，继续为一家人做晚餐。

      看着岁数不大的她蹒跚的样子，他怀疑，他深切怀疑，她定是被邪恶的怪物偷走了时间，一定是这样。

      那一刻，她的背影，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眼里。

      往后，他慢慢长大了，她也慢慢变老了。再也不能独立支撑这个家庭了——他没有父亲。

      “妈，学校要求交资料费。”她愣了愣神，声音怯怯地问道:“要，要交多少？”“300。”

      她呆住了，许久才恢复，她叹了口气:“妈一定给你凑上。”

      当天晚上，退休在家的她悄悄出去了。

      第二天凌晨，他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声，不禁有些慌乱，心里闪过一个词——盗贼。

      他悄无声息地抓起一根棒子，冲了出去——

      “妈，怎么是你？”他大吃一惊，对面的她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嗫嚅道:“我……我给你凑钱去了……”

      他这才看见她手里紧紧攥住的一把票子，他从她手中拿了下来，算了算，不过50来块，“妈，你从哪得到的。”他不知道怎么说她。

      她怯生生地说:“我，我怕你没交钱，被老师责怪，所以就，就半夜出去捡些能用的来卖钱……”

      他愣住了。

      眼泪突然冲了出来，他哑哑地道:“先，先回去睡觉吧。”他回到房间，默默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黑夜里。

      灯熄了。他卧在床上，想到了很多很多。

      那年头，年仅十二的他在学校里日日受人欺负，只因为他没有父亲。他便与别人打了起来，打伤对方后她听说了，马上来到学校与老师商谈。老师蔑视她地位低微，丝毫不留余地，把他赶出了学校，却对另一方好言安慰。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进了另一所学校。她告诉他:“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做好自己就行。”

      还有一次，他得了高烧，烧得不省人事。她着急，可从这里到县里医院，就算搭车(那时候是人力车)也要两个小时，到那时，他可能就……她咬咬牙，给他裹上被子，抱着他跑出家门，又跑向同村的一个有钱人家门口。当时，这家主人正好在门口。他深刻地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她抱着他，朝这家主人跪下了:“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求求你了，他发高烧了！”他记得，在母亲苦苦哀求下，主人终于答应帮她。但那之后，她不得不每天为那家人的花园除草。

      又一天，他醒了。看着早早起床，在厨房里忙碌的她。他才明白。

      原来，他就是那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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