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死亡(二)

当死亡来临时，我们应该怎么活着？这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由于想得多了，我又会想，自己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在如此的一个年纪里思考如此沉重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但是我真的有独自思考过很多次，不管你信不信。我想：人总是要想明白死的问题，才能更好的生活吧！可是我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

1.

正在看着电脑昏头转向的检查自己的病历（每位在一线的小医生天天都在面对这种复杂纷繁的工作），突然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面色憔悴、眼眶红肿、显得特别伤心，对我说：“医生，可不可以再帮我爸爸把肚子里的水放放，他胀得太难受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难过，我说：“不是前天才放过吗？又不行了吗？”

“我知道啊！可是看他实在太难受了，我也知道他是什么病！说实话……我还愿意他早点走了还好点，实在太痛苦了！听说后面还会越来越痛苦！”说完，她开始哽噎起来。

听完我也很难过！在这一刻，我更能深刻体会到特鲁诺的墓志铭——“to sure sometime，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即“有时治愈，时时安慰，总是帮助” 。

对他父亲的情况我们都无比的清楚，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走到病床边，听见病人呻吟的很厉害，我能体会他是无比痛苦的，他一看见我就讲：“对不起，医生，我知道你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你就告诉我，我还能有几天吧？或者你们可不可以让我安乐死嘛？”

这个问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回答出来呢？只能用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苍白无比的语言安慰他：“会好起来的，不要害怕，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呢？”

说完默默地走了......

这种时候除了沉默走开都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都怕自己多呆一分钟会走进更大的悲伤和自责中！我时常都在对自己和身边的人讲：我这么一个感性的人是真真的不适合这个执业的！

2.

我有一个大爷（我爷爷的哥哥），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家一直比较有钱，可是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吃过他家的饭，逢年过节也没有用过他家一分钱。一直到我实习的时候，我爷爷有一天打电话给我说，要带他来看病，让我帮忙去挂个号！

当时我觉得好奇怪，因为我的记忆里，由于我大爷的吝啬我们两家是几乎不往来的，但是由于老爷子下命令了，我也只有执行的份儿！

到他们来的那天，我看见了我印象里两个兄弟最友好的一天！可是检查的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大爷患了--胃癌！

对一个农村人来说平时有点腹痛、恶心算什么病呢？所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没有了手术价值。大爷说：反正也是治不好了，就回家去吧！

回家后没有过几个月就开始出现全身的疼痛，癌症的那种疼痛是多么剧烈我没有经历过，但是经常听有人因为这个而自杀！大爷由于一生勤俭节约，在当时还是小有积蓄，但是谁都知道钱是买不来生命的！

我永远能记得最后他疼厉害的时候，叫大婆把他存的钱的取出来拿给他。他不知哪里来的最后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把所有的钱放在那里用刀狠狠的斬，泪流满面的喊道：“我要存这么多钱做什么啊？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啊？”

那天的天气阴沉，空气里有一股冷冷的味道！我到现在其实也不能完全明白大爷最后的举动究竟是想说什么！但是永远记得那天的天气！

3.

自己刚刚上班的时候，有一个30多岁的小伙子被他的母亲和妻子送到医院来，据说是一位副乡长，刚刚从酒桌子上拖过来的！

不过一看他的片子就知道是没有生还的价值了！果然没有撑到第二天他就撒手人寰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他的母亲在大厅里嚎啕大哭，她边哭变对周围的人喊：“以后你们要是有了儿子，不要去逼他升官发财！不要去逼他读多少书！不要去逼他挣多少钱！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好了！只要他好好活着！不要像我这样白发人去送黑发人！"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死亡，硬是在办公室狠狠哭了一场！就是为那个失去儿子的母亲！

我想那个母亲一定想到了他儿子的挑灯夜读、想到了他儿子辛勤劳作、想到他儿子曾经在他膝下撒欢！

4.

经常在医院里会看到一些因为瘫痪或者身患绝症而长期住院的老人，能享受长期在院休养的一般都是家庭比较富裕或者待遇比较好的！我从来都是看见他们目光空洞，一眼望去眼神完全没有看不到头！

每次从他们面前走，看到他们空洞的眼神，我经常在想：他们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在想什么，回忆过往的种种？还是会对未来有所憧憬？

人其实是很无奈的吧！不能决定自己的生，而且又有几个人可以决定自己的死呢？

“老”，其实就是一个败坏的过程，你如何用智慧去长存处理败坏？譬如昏迷时要不要急救，要不要气管插管，譬如自身遗体的处理方式？

曾经以为，所有的告别，都是美丽的。我们相拥着痛哭，我们互相祝福，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永远彼此怀念，思忆常存。然而，现实的告别却粗糙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