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
张教授一一查看检查结果:“从片子看,孩子没什么事,这点异常代表不了什么。”年老的医生低着头,目光并未从检查结果上移开,语气轻松地说。厚厚的眼镜片后方透出温和的目光。
“昨日彩超室的检验师说,孩子的情况很严重,病例罕见,猝死率极高,我很害怕……”萍的声音越来越小,极不愿意吐出那些不美好的字眼。
“冠状动脉先天异常,只能代表孩子这点和别人有区别,并不能说明这是件糟糕的事情。就像大多数人善于使用右手,而有人是左撇子一样,不影响生活就好。”张教授顿了顿继续说,“除非狭窄达到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以上,才会引起心肌缺血,孩子的情况,属于稍受压狭窄是不影响正常供血的,你就放心吧!我看没事,让孩子注意休息,回家去吧!”张教授耐心地向萍解释着孩子的状况,年轻的助手一旁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做记录,教授抬起头,目光连同嘴角的微笑从萍的脸上划过。
萍簇拥在一起的眉头,随着教授的声音,逐渐向四周伸展,就像揉皱的衣物经过熨烫机,一下子就恢复了平整。随之放松的还有面部其它部位,以及之前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头,前倾的身体,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儿,瓣瓣张开,舒展。
萍狠狠地点着头,忙不迭躬身道谢,起身离开了诊疗室,从过道正在等待就医的人群中侧身钻了出来,一直到大厅。再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了,医院过道依然人声鼎沸。
此刻,萍没有马上回家,她将自己扔在了大厅等候区的绿色按摩椅上。萍任身体深陷按摩椅的怀抱中,脑袋随意偏向一侧。她静静感受按摩椅温柔的包裹,周身的无力和沉重此刻最为显著,有种突如其来的虚脱感。泪水从萍微闭的眼中闯了出来,肆意横流。
五日前的黄昏,吃完晚饭的萍正在洗碗时,接到了儿子从学校打来的电话。本以为是孩子向自己报告期中考试成绩的萍,照旧欢欣跃雀地和儿子打趣:“兄弟,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孩子低沉痛苦的声音:“妈,我心口疼。”
“什么样的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妈妈去学校接你吧?”作为母亲的萍,焦急的三连问。
儿子一一作答,并说:“妈,要不再观察观察吧?要是明天早上还是没有减轻,你再接我。”上高一的儿子,理智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萍想想也答应了。儿子之前也出现过心口疼的状况,去医院做了一通检查,也没什么问题。晚上九点时,萍并不像以往那样安心,自作主张向老师请假,并接回了孩子。
孩子在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医院,折腾了三天,才做完了所有的检查。做彩超的时候,儿子进去了很久多才出来。儿子说,医生反复换了两台机子给他做了两次检查。他听见几个医生互相讨论:这孩子很严重,目前只见过五六例,猝死率达到百分之二十以上……
萍十六岁的儿子,一百八十厘米的身高,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妈妈,没事的,别担心,人各有命。”
儿子的语气俨然一个久经风霜的过来人。这更让萍的内脏紧紧的揪在一起:“胡说八道,医生不是建议做CTA进一步检查嘛?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再说了,B超室的大夫看的不一定准,等到CTA检查完了,咱们再找有经验的专家看看。”萍故作轻松地揽上儿子的肩头。
几日未能安睡的萍,怀里抱着检查单,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大约半个时辰,萍醒了,大厅里几乎没有了人。萍觉得自己浑身又有了力气,借助按摩椅把手将深陷其中的身体推离按摩椅,起身回家。医院到家步行一个小时的路程,萍决定步行回家。
天空仍飘着牛毛细雨,积累了一夜,路面也被浸润的湿答答的。
昨日是母亲节,萍焦灼于儿子的病情,没有回家看母亲,也无暇给母亲去个电话,只是草草给母亲发了个红包。今天补给母亲一个电话吧,萍心里琢磨着,播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午饭吃了吗?”萍大声问。
“正在吃,你最近忙啥呢,也不给妈来个电话。”母亲不无抱怨的语气里尽是宠溺。
“换季了,收拾衣柜呗,忙的我都没时间吃饭。”萍夸张的大笑。
“你回来,妈给你做饭吃。”母亲怜爱的说。
“老娘,你偏心大女儿,我也要你给我做饭吃。”这是萍的妹妹在母亲旁边撒娇的声音,母亲最近住妹妹家。
……
不知何候,细细密密地小雨停了,这是夏天的第一场雨,萍收起了雨伞,雨后天气凉爽、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