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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法

2019-12-23  本文已影响0人  荧惑_5115
舍法

楔子

归剑宗,江湖大龙头。它座落在东方山系最高的一座山峰之下。

宗主张归易,武林界的泰山北斗。

庭院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正手持扫帚,干着最低下的活儿,却总是那样认真一丝不苟。

山门前,一名男子手里提着一只破烂酒壶,与守门弟子纠缠不清。

“实在对不住,少侠,我归剑宗客房已满,还请另寻其他住处吧!”

“这便是归剑宗待客之道?夕者听闻张老爷子三百大寿临近,我千里迢迢而来,满怀诚意,以一壶上好竹叶青为寿礼。今者剑宗何以故,如此待我?”

守门弟子近日见惯了这种场面,向来是瞧不起这类人的,对其嗤之以鼻,讽刺道:“我剑宗又如何容得下少侠这尊大佛?如此好酒,也留着您自己慢慢喝吧!再过得两日,等老爷子大寿,你再来讨杯酒吃不迟,现在却是来的早了!萧伊……你且带着这位少侠,去外面的客栈安顿吧!”

山门内出来一个青年,年纪轻得很,不过二十上下。他此时手里正拿着扫帚,像是还在打扫庭院,开口问道:“师兄叫我?”

守门弟子神情更显厌恶了,道:“行了行了,别再扫地了。萧伊,带着少侠四处转转,记着切莫怠慢了他,去吧!”

这分明是将青年往外赶。

1

风浪子一阵郁闷,下山而去,适才碰了一鼻子的灰,心中好不苦闷。忍不住抱怨道:“早便听闻归剑宗如何厉害,我还以为有何等高明之处!我看呐,也不过如嘛,还是要讲人情世故,这做弟子的呀,处事竟这般圆滑俗气……”

“呵呵,人总是要沾染红尘俗气的,如若不然,岂不人人都成了像少侠一样的雅士,便再也没人能衬托少侠的了。”跟在他旁边的青年忽然插口道。

“咦?”风浪子终于正眼打量起了眼前的青年,他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相貌平平,想起方才他被其师兄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样子,应当是个下等役人,却看来最为顺眼,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在下风浪子,浪子回头的浪子。”

“风浪子?好奇怪的名字,还有人取这种名字的吗?我叫萧伊,是老爷子再传的第八代弟子。”

“你们做弟子的,都要干这种杂活儿吗?”

“不是的。”萧伊摇了摇头:“我天生蠢笨愚钝,总学不会上乘的武功,倒不如给我些杂事处理。”

风浪子道:“我可头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是笨蛋。嘿,我说你们归剑宗真不识货,这上好的竹叶青……看来张老爷子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便宜你了,你会喝酒吗?这壶好酒由我们二人喝罢了。”

他递来一只破烂酒壶,萧伊笑而不语,顺手接了,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

“是壶好酒。”萧伊点头道。

  “哈,量你这毛头小子懂得什么好酒?不过是奉承我吧!”风浪子玩笑道,又夺回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约莫,他又觉得不好意思,道:“这酒喝得一点儿也不痛快,走!前面有家酒馆,我们且去那里喝个痛快!”

萧伊摇了摇头,道:“少侠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果我待会儿沾染一身酒气回去,师兄又要数落我了。”

风浪子挽留道:“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依我看呐,你的那些师兄根本不待见你,晚些回去也无甚大碍的。”

“如若我没有记错,我与少侠只有一面之缘,可少侠说的这些话,莫不怕惹我生气吗?”

风浪子道:“生气是你的自由。我这人就是这样,嘴巴长在我脸上,我只说我所思我所想,有所冒犯,还望见谅则个。”

萧伊灿烂笑了:“那便小饮几杯,也是无妨。”

2

风浪子,人如其名,于世俗中,无所定居,放荡不羁,不受规矩所约束,我行我素。

也不尽如其名,起码他不疯。

这是江湖给予他的评价。

一双笔直的剑眉,直入云霄。侧脸如刀削,菱角分明。至少长得不算差。

听风浪子自己说来,他在江湖上还算小有些名气。萧伊不禁笑说他刚刚被赶出归剑山门之事。

“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一群井底之蛙,我也懒得与他们计较。看他们一脸嫌弃的眼神,也没有问我姓甚名谁,如若我自报了来头,岂不是自降身份?”风浪子这样辩解道。

至于前面关于江湖给他的评价,当然也是他自说的,萧伊也分不清楚真假了。

“店家,上好酒!”

风浪子一迈进酒铺,就急不可耐得呼唤起来。

“如何?”风浪子饮尽一碗,向萧伊询问道:“可切莫贪杯,当心醉成一摊烂泥,可没人扶你回去。”

萧伊淡笑着,戏谑道:“却比适才酒壶之酒更香些。”

风浪子老脸一红,不再言语了。

一杯两杯下了肚,风浪子又有了话头:“喂,你说,张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口中的张老爷子,自然是归剑宗的一宗之主,向来在道上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为众人所敬仰。旁人如若说对其不好奇,那是骗人的。

萧伊一皱眉,他从来讨厌嚼别人舌根。

风浪子似也有所察觉,在背后妄论他人实在不妥,便大方道:“实在对不住,自罚一杯!”

“哈哈,你也莫要怪罪,我这人自由惯了,却也没有多少忌讳了!”

萧伊释怀:“我本就没有多少怪罪,再说见老爷子一面,怕是我修八辈子福分都不够的。而今又还有谁见过老爷子呢?”

“早便听闻老爷子剑法通天,身与道合,不知此次宴请天下豪杰,有没有这个眼福……”

“剑法通天又如何?还不是个人?不过武艺高强一些罢了,不见得烦恼比常人少多少,快乐比常人多多少。那么,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呵,你不过是个下等役人,手无缚鸡之力,也会想这种问题吗?唔,不过话说回来,自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与其他人大相径庭……唔,可能是我的错觉。你是想考较我吗?”风浪子好笑道。

萧伊摇了摇头,轻轻抿了口杯中物,双眼直视着他:“我不是在考较你,只是单纯的好奇,与你好奇老爷子的剑法一般无二。”

风浪子笑声渐止,终于答道:“我辈习武,为名为利,又还剩下多少义字当先?至于我嘛,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知心朋友,便算我有心有肺,义也无处施展。而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若有朝一日,我可以站在星空下追求真正的自由,也死而无怨了。”

“自由?”

“说来也巧,我太公本也同你一样,是个下等仆人,他一生最大的渴望,便是获得自由。他曾经给我讲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可惜都过去了。不过你可幸运的多了,至少是归剑门下的弟子。”

萧伊不语。

“你一定对我很好奇吧,一世为奴,代代为奴,可我却不是奴役。”风浪子笑了,露出一排细密白亮的牙齿,缓缓道:“因为我亲手手刃了主人翁……”

3

萧伊的眉头不禁一挑,脸色渐渐凝重了半晌,后才又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一勾道:“归剑山门下,言此大逆不道,你不怕惹众怒吗?”

说来也怪,萧伊的话音刚落,酒铺外头不知怎么刮起了一阵大风,乃至于怪风。但听得飓风起兮,自远处呼啸而来,卷落了无数枯黄的树叶。牛马惊啼,带了许多戾气,脱缰横冲而走,撞倒了不知道多少无辜行人。

大风不止,反而愈久愈烈。

“你看呐,”风浪子耸耸肩,漫不经心地指着外头的街道,“山下起风,此风足矣蛊惑众生,你倒是猜猜看,这阵风能否吹起整个江湖呢?”

萧伊摇了摇头,脸色又变得凝重,答道:“我为人下人,不敢加妄言。”

“好好看着吧,好戏要开场了……”风浪子的眼神愈加出神了。

萧伊忽然道:“透过这阵风,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风浪子向往道:“雷雨交加,洗涤宇内。万象更新,旧事物退去,新事物上来。”

萧伊道:“雷在风上,宇宙常新,但归剑宗始终为武林正统,这是自来不变的。”

“在下受教了。”风浪子长身而起,他要离开了。

“不敢当。”反观萧伊显得不卑不亢。

风浪子道:“归剑宗不愧武林龙头,当真卧虎藏龙。你本是一座大山,又为何甘愿埋于地下?”

萧伊道笑而不语。

风浪子又问道:“你似乎还没有醉?”

萧伊道:“不,我已经醉了,少侠你还能听出我哪一句是胡话吗?”

4

日月交替间,宾客往来,归剑门下弟子不知招待了多少英雄豪杰。

这日到得晚间,叶家内外挂灯结彩,灯火辉煌,照得黑夜有如白昼。正厅、前厅、后厅、厢厅、花厅各处热闹非凡,一共开了三百余席,道上凡叫的上名号的人士倒来的差不多了。

当时的风浪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倒也混在最杂的人群中,远远瞧见了老爷子,虽然不是很真切。

之后是风浪子亲眼所见到的,亲耳所听到的。

那时,张老爷子与诸位主宾敬酒,后又落座于主位。以跏趺坐而朝南,随后立即入定于一种极其高深的身心俱静的境界。

便在这时候,归剑山上下起了五彩缤纷的花雨,诸如大白花小白花,大红花小红花。其中香气四溢,有如檀香之味,色彩鲜艳,又使众人大饱眼福。

四众弟子以及宾客又哪里见过此等奇象,纷纷惊叹不已。

唯有一位道长惊疑不定,他正是九霄宫的掌门人守光道人,他的座位就在老爷子的右侧,地位以及声望都是极高了的。他想:“早便听闻老爷子身可以与道合,今日见此状,不知真如传言所说,亦或是故弄玄虚?然而现在老爷子已经不知外界的一切了,此刻应当问谁?谁能解此疑惑呢?”

守光道人思考着,忽然又转念一想:“据说李天惠李老先生在年轻时候与老爷子是生死之交,现下在归剑宗内身份最高,想必也与老爷子接触最多,不妨可以问他。”

于是,守光道长离座而起,向李老请教道:“稀有啊,三生有幸,李老先生,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张老爷子露出这般神通之相,我等见到的光彩足以照耀归剑宗门内外?”

李老年纪虽不及张老爷子,也已经上了岁数,他满脸的皱纹蠕动着,说道:“以我看来,老爷子现出此象,将要演无上剑法奥义。诸位,你我都知道的,老爷子赖以剑法,自创一剑谱,名曰归易剑谱。曾经在许久以前,我与宗门内众长老有幸得见过此相。

那一次,老爷子出定以后,便是与我等演练了这归剑剑法。可惜啊,当时我等无一人领悟其中奥妙。今日以我看来,老爷子即将演绎无上法,不知能否有人可以看破当中玄机。

当下,便由我简单的提醒各位稍许。此剑法招数繁多,微妙无穷,高明无量,非悟性极高者不能领悟。现下,老爷子没有一位关门弟子,所以我猜想,这大概才是老爷子不再藏珍的真正原因吧。”

5

这时,老爷子终于出定了。

只见他缓缓起身,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以右手捏了一个剑诀,便在厅内正中比划开了。

照理来说,老爷子以剑法占得江湖头筹,应当是要用剑的,但是他没有。此刻,他本身就是一把剑。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是锋锐的,同时也是内敛的,或给人寒光逼人,或给人柔韧灵活。刚柔并济,正如同一把上好的宝剑。

老爷子踩着无比玄妙的步法,仿佛用言语将剑法高深莫测之处娓娓道来,但其实没有。如行不言之教,普天下少有能及得上它的了。

一舞剑器动四方,每一招一式过后,而又有万八千般变化,万八千种后招,端的是玄之又玄。却不同于阴险毒辣的剑法,似招招取人要害,偏偏又是如此正大光明。

如若说身如剑身,那指便如剑锋,背如剑腊,口鼻吐息,亦如剑气。但见老爷子一吸一呼间,有若实质,好不壮观。

老爷子的剑法,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而变,似乎随心所欲,飘然超脱于剑道之外,又总在红尘之中,因为众人在此时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这仿佛不是应当出现在人间的剑术,这是所有宾客的唯一念想。

收式已毕。

老爷子道:“剑法之高深莫测,从来是没有人知道的。我只是摸到了它的皮毛,关键在于如何亲近它,并跟随它修行,仔细观察天道运行的规律,自然便水到渠成了。那么,现在有人可以发觉到这种规律吗?”

抛开受益不说,单单是见识到这上乘的剑技,也是饱了眼福。

众人皆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将每招每式熟记于心,迫不及待地便着手演练起来。

碍于它的生涩难懂,极大数人是模仿不来的。还有几个资质上佳之人,不说将老爷子效仿的十足十,但也有十之七八了,这是难得可贵的。

有人进而举一反三,使剑法超脱出来,糅合至自家武学数路,又辟出数种支路,这是当众最卓绝。

“嗯。”老爷子总是一直点头,漫不经心道:“形神俱到,这离道又进了一步,却还是没有合道。再想想,还有更好什么办法吗?”

似乎没有一人可以入他的法眼。

风浪子这时候已经沉思了好久,却不同于旁人。旁人观老爷子剑法愈演练愈深奥,而他却越看越简单。到最后时,不禁还想,“哦,这也没有什么难的。原来武学还能这般变化,简单而奇妙。”

诸法无常,万物万象,世间一切事物无时无刻发生变化,更何况是剑道。就好像是老爷子,昔年便是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可叹岁月无情,英雄迟暮,当枯黄的树叶掉光,入了冬季的萧条。这大概才是老爷子传法的真正原因。

张归易,老爷子大名。所谓归易,单拿武学来说,数路变化是极其繁妙的,是不“易”的,可数路变化的规律,却是最为简“易”的。

武学数路是连续的,这是变中的不变,也是亘古不变的。如四季交替,生老病死,太阳的东升西落,黑夜白昼的交替。

领悟了这个道理,似乎一切都变得不是很难了。

风浪子终于动了,唯见他一挽长袖,缓缓动了起来。

较之他人那些飘逸洒脱、举重若轻的华丽招数,他的招式最为笨拙,身子显得歪歪扭扭,丝毫没有上乘武学所有的灵动。

他左打一拳,右出一指,毫无章法,脚步踉跄,看来最为笨手笨脚,鲁钝无比。

于是,有人嘲笑道:“小娃娃,你毛长齐了吗?回去再站几年桩吧,这里不是你献丑的地方。”

风浪子充耳不闻,依然如故,手上既有擒拿,也有长拳,或勾或掌,翻飞无常,脚下似马步,似弓步,似歇步,似虚步,实为四不像,打法也最自由。

老爷子已经沉默了良久,实则在观察所有人的举止动作。终于开口了:“天底下最接近于道的,莫不如水。它总是处在最低下的地方,以及人们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就好像是大智而若愚。但就是这天下至柔的东西,却能腾行于至刚之中。这难道不是难能可贵的吗?”

“呵呵。”老爷子开心的笑了,如同一个孩童,笑得如此天真:“今日我很欣慰,有一人得到了我的真传……”

众人哗然。

一时间,议论之声响彻了大厅,大家纷纷猜测老爷子口中之人。

6

老爷子开口问道:“可以以为看见我手中没有持剑,便真的认为我手里无剑吗?”

李老先生替众人道:“不可以的,掌门。”

老爷子道:“可以以为看见我所演示之法,便真的认为这是剑道的全部吗?”

李老先生道:“不可以的。”

老爷子道:“那么所谓的剑道,可以思量吗?”

李老先生道:“不可以的。”

老爷子道:“那么剑法无常,而我所演示法,应当如渡河竹筏,试想一个人渡过了江河,还会身携竹筏吗?”

李老先生道:“不会的。”

老爷子道:“那便是了。竹筏尚且要舍去,更何况更加无常的天道呢?”

这一番话,使众人陷入沉思。不过片刻,他们又开始寻找那个所谓得到真传的人。

当他们开口向老爷子询问时,老爷子已经乏了,他道:“诸位请慢用,老朽便不奉陪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突然东方虚空寒光乍现,一点白光,亮得透彻。

它来得极快,快到不可思议的境界。悄无声息,如石沉大海,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为什么呢?因为以寻常肉眼,不可观测,不可丈量。

李老看到了,守光道人看到了,风浪子看到了,却都来不及反应,更何况是当事人?

那一刻,风浪子无法从老爷子的脸上看到些什么,更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猜测出他的惊慌。也许,老爷子已经不知惊慌为何物。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不起丝毫波澜。只微觉眉心刺痛,终究还是动了。

老爷子右手食指后动却先至,轻轻一拨,照理来说,拨千斤也不足道哉。但是……

啵!

空中溅起几滴血液,血肉破碎的声音虽然极轻,却足以响彻厅内。

老爷子受伤了,难以想象,老爷子竟然受伤了。

满座又惊又怒,何人欲刺杀老爷子?又是因为什么缘由呢?

“让各位见笑了。”李老先生解围道:“老爷子身子抱恙,要歇息了。此间事,发于我宗门内,我等必追究到底。”

厅内哗然……

7

当素缟加在他的身上,满门的气氛变得萧条,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看见身着麻衣的李老先生站在人群的最前端,混浊的老眼无比严肃。

无谓其他,老爷子的灵柩摆在正前,无数的吊唁者有幸能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老爷子于七日前,也就是寿宴的后一天突然暴毙。至于根源,是伤口染有剧毒,再加上老爷子年迈,毕竟无力回天了。

而这一场丧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它不会平静。

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有没有人发觉,山根下生出一株彩色莲花,进而生出一丛彩色莲花,它沿着山道,向上面蔓延。

它们不染一尘,却是妖艳的,不似寻常莲花那般端庄。也不可以揣测它的源头。

直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来,妖媚至无以复加。

“是何方妖人在此作怪?”李老先生一声断喝,如当头棒喝,众弟子回头,见身后已生出无数的彩莲,这才发觉着了邪道。

“咯咯……”随着一个女子的娇笑声,由远及近,自东而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看似一个风情万种的妙龄女郎。柳叶弯眉,肤若凝脂,近乎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模样,却偏生又给人以妖娆多姿,邪气凛然。

她走得近了,开口道:“奴家早几日听得老爷子飞升成仙,驾鹤西去。却不知真假,幸没有错过时辰吧?”

但听闻她语气轻挑,同时身着艳装,全不像来吊唁,分明不是善类,是惹是生非之徒。

“是碧景宫的花玲珑!”人群里不知是谁喊道,认出了来人。

李老先生看向她,缓缓道:“步步而生莲,脚底有异象相伴,恭贺花宫主修为大进。”

“小女子何德何能,当得起先生缪赞。现今老爷子已故,这武林龙头,也便该让出来了。至于那《归易剑谱》,听闻你宗门内无一人可以有所领悟,先生也不必藏珍,不如拿来与我,你我各出己见,或许有极大收获,也未尝可知。”花玲珑吃笑道。

李老先生微微一垂首:“如若老朽不愿意呢?”

“那奴家只好施加稍许武力了……”

不及众人反应,只觉眼前一花,李老先生面门前直飞来一道彩色匹练,快而狠,狠且辣,刹那间便到了。

老先生早有防备,手里抽得一把长剑,不避不退,直劈彩练而去。

说来也怪,那彩练来时刚猛无比,苍劲有力,但堪堪触碰到剑身,又变得极其阴柔,几乎无法沾到它身。彩练又因此改了方向,直逼归剑宗一位弟子而去。

噗!

血溅五步以内。

众弟子,众吊唁者皆震惊于她的手段,好一个蛇蝎美人!

“花玲珑,你是道上的成名百年以上的好手,想当年也曾与老爷子齐名,便只会对后辈出手吗?”老先生怒道。

说罢,他以身执剑,一改垂垂老矣的面貌,直取花玲珑眉心而去。

何为以身执剑?七尺宝剑与肉身合一,身随剑走,端的是凌厉霸道,伤敌一千而自损八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稍有不慎,命丧黄泉,这可不是说着笑的。

一时,地涌无数彩莲,遮住了众人视线。无人可以看清其中战况。除了一个人。

至于他,无需用眼睛去看,心中却比谁都清楚,这一战,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仿佛过去了百千万亿个轮回,风浪子透过一切迷幻的莫须有的本来就没有的诸相,看见李老先生与花玲珑已经交手不下百千万亿回合,早打向了山门之外。

莲花不知何时候凋零了,正如同一个人的身死而道消。

风浪子又看见,花玲珑立于东方山脉的最高峰,绝世而独立,是倾国倾城之资,却无人可以猜透她此时的内心。

风浪子还看见,李老先生落在了西方山脉的最高峰,终于还是忍不住倒吐了三大口鲜血,身子软软倒下了。

可惜,这些已经不被人所见了。

就在花玲珑继而有所行动,风浪子不得不出手了。

那一条巍峨的山脉屹立在风浪子的面前,同时也盘亘于在这浩瀚的天地间。

关于它的浩大,不知用画笔从何处去描摹,不知用言语从哪里去描述。

古往今来,不知其初始,亦不知其之所至。

悬崖峭壁,显示着它的险峻,层峦叠嶂,绵绵而无绝处。

其山之高,可断日光,顾得名断阳山脉。

一望无际,这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如巨龙,如卧虎。

苍翠的群山之间,走兽横行,豺狼虎豹出没此中,凶险异常。

时过境迁。

雄伟的山峰,挺拔的岳岭依旧不变。

而今,风浪子站在它的面前,

仰望它的山巅,感受它的浩荡,欣赏它的磅礴。

它的壮阔,总是世人有感而发的地方。

“小家伙,你都看见了?”花玲珑注意到了风浪子,一捋额头前香发,开口相问道。

风浪子一口承认道:“是呀,我都看见了。看见了这满山那般多的石砾,又看见了如满山石砾那般多的大山。花前辈,你的意思怎么样呢?你又以为我看见了什么呢?”

花玲珑掩嘴笑道:“好生有趣的小娃娃,你就不怕姐姐杀了你吗?”

风浪子直视他美丽的双眸,却不动摇道:“理应自然是要怕的。”

“既然怕,又为什么要站在姐姐的对面呢?小兄弟,你且过来。”花玲珑向他招手道。

风浪子笑了,但脚下不有所动作。

花玲珑稍一认真,道:“我曾听闻,老爷子于寿宴上承认有一人得其真传,莫不是小兄弟吧?”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便是了。”风浪子模棱两可道。

8

花玲珑媚眼如丝道:“老爷子不曾向你说法,也不曾向你传法,难道就仅凭你对于他的剑道有所领悟,便偏袒于归剑宗吗?”

风浪子道:“所谓归易者,即非归易,是名归易。老爷子在世时,向众人演法,无论大家有无领悟,有无所得,单单是向世人传下妙根,功德就已经足够了。我只是稍稍比他人多想了一点,但同样也是从中领悟的,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时,天边的云雷滚滚,蛟龙似乎出没其中。

“又何必呢?”花玲珑喃喃道。

真正的剑,是无孔不入的,自打二人一见面起,正面的交锋就已经开始了。到现在,结果已经相当明了了。

“你知道吗?”花玲珑曾经水灵灵的大眼里已满是死寂,她这样道:“自从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中计了,你瞧呐……”

她还未待说完,这时候,山角处又转出来一道人影。

他来了,还是如同在庭院里认真扫地的少年,一样的平平无奇。

风浪子最先看清了来人,道:“哦,原来是你。我正巧认识你。”

“怎么,你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来人的名字叫做萧伊。

“我又为什么要惊讶?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惊讶过呢?”风浪子反问,随即语出惊人道:“我应当叫你萧伊,还是叫您老爷子呢?算了,姑且叫你萧伊好了。”

“你看那里!”萧伊一指远方。

风浪子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但见地平线上的一抹春雷。那里是无限的生机。

花玲珑再无了往日的风采:“姜还是老的辣,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我早该想到的,人如老爷子精明,怎么会死呢。”

“可死的是我所栽培的一位死士,毕竟也是我的一部分心血,难道人当真可以无情到那个地步吗?我也是心痛的呀!”萧伊摇头,眼角留下了几滴泪水。

其次,萧伊又转而向风浪子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通。不过,世事是很难预料的,你倒不妨大胆一猜,是谁想要刺杀我呢?”

风浪子稍加思索,道:“照常理来说,以老爷子深厚内力,无所畏惧世间一切至毒,又怎么可能毒发身亡呢?必然是有人向老爷子下手,至于这下手之人,我想也一定是老爷子所亲近的人。如若不然,又怎么近得了老爷子身呢?”

“你是个有慧根的人,当真猜得不差分毫。”萧伊遥指西方的最高峰,道:“那个人现下已经遭受到了果报。大概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花玲珑早觊觎《归易剑谱》,终究会死在她的手下。”

“李老先生……”风浪子喃喃自语道。

萧伊突然一正脸色,道:“你知道持剑的真正意义吗?”

风浪子道:“所谓持剑,便是持戒。”

“那你知道剑锋的来处吗?”

“无所从来,亦无从所去。”

“那你知道剑尖所指向何处吗?”

“剑之所向,亦是心之所向。”

“如是如是。”萧伊点头赞许,有问道:“你可愿意入我山门,拜我门下?”

风浪子没有正面回答他:“比起天下第一的武功,我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不过,我曾目睹过老爷子最后一次传法,由此因缘,我愿意守护归剑宗百年。”

萧伊此时的脸色更加红润光泽了,他道:“你又早就猜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光返照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不变的道理。

风浪子这时又看见、感受到了天的运行,那是何等磅礴、刚健有力的气势。

风浪子还看见,高高的天空中飞过一头五爪金龙,那似乎是老爷子在大千世界当中最后的化身。

老爷子应当是后悔过的,他想来是如此的。为什么呢?龙飞得高了,尚且要后悔,何况凡夫俗子呢?

一切本来无,包括常人往往最在乎的名与利,老爷子这些是都有的,可他有在乎吗?

一切本来有,大道永远在世人的身边,奈何世人总是背道而驰。

老爷子最后留下了一部《归易剑谱》交与风浪子,随后真正飞升去了。这才是花玲珑最渴望的东西。

可怜花玲珑临死前,盯着它始终还是无法瞑目。

“呵呵。”

风浪子轻笑着,一回首将剑谱从这东方最高的山巅上丢了下去。

老爷子行的是不言之教,一生从未说法,本来无一物,又为什么故意要留下些东西来呢?

无非是想考较风浪子罢了。

是呀,正如老爷子曾说,渡河用过的竹筏,尚且要舍弃在河滩上,更何论“法”呢?有所失去,是为了有所得到。

远方地平线上的春雷,终于又出现了,是生机,也是希望。

往后的岁月,风浪子时常会回想起,到底何为自由?所谓自由者,即非自由,是名自由。

它总是相对来说的。好比风浪子假若婚配,他还能像以往一样在青楼里鬼混,到处调戏别人家姑娘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看透了这一点,便是真正的大逍遥。

“于意云何?”

“你心里想说什么呢?”

“你又如何认为?有什么见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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