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味道

早上八时许，老公出门上班。

走到门口折回，拿起一只苹果：“这个苹果好吃，有小时候的味道……”

我呵呵笑着，目送他离开。心里暗想：就你，小时候的味道，贼多。

老公说这种苹果有小时候的味道，今天已是第二次了。

上回是几天前，打开这箱苹果吃第一次时。妹妹打开那箱苹果，拿起一只说跟我分着吃。当她递过苹果时，我却正在伺弄家里那只小闹闹；于是，便便宜了老公了。不曾想，他一口下去，就蹦出一句：这苹果有小时候的味道。

我们家妹妹一向爽快直言：“乱讲！你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的苹果吃。我们小时候都是吃烂苹果的。老娘买东西只要多就好了，不讲究质量的。经常是人家挑挑拣拣剩下了，她全部倒过来。”

可不是，身处偏远农村的我们，小时候物质条件普遍比较差。苹果吃烂的，香蕉是我们很大了才见到。我们能吃到比较多的水果，不外乎西瓜、毛桃（不是市面上卖的桃子，那是没有经过嫁接的桃树上涨的果子，比较小，味道酸涩）、草莓因为这些，是自家田地里种的。

眼下吃的苹果是妹妹年底公司发的，貌似还是高档些的那一箱。这个“小时候的味道”，想来并不可靠。

老公是个怀旧的主。有好多次，他都这样跟我说：我记得小时候XX很好吃呢。于是，我便也生出许多好奇，追着问，那是什么样的玩意儿。只是每次追问之下，他说着说着，总是无法清楚地向我介绍他口中的美食。

然后，他逮着机会便捣鼓着试图做出来，好让我也尝尝。我自然乐在其中。

“鸡蛋茶”便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时他还在上海工作，周末我便会偶尔杀过去。会提前约好，也会不打招呼。他是做销售的，工作到晚上十点，那都是家常便饭。迁就着客户的时间，自己顾不上晚餐也是有的。于是，晚上回来，他便给自己冲一份“鸡蛋茶”。

很简单，往碗里敲一个鸡蛋进去，打散打均匀，然后沸水以冲之。就这样就入口吃了。这做法，简直辱没我的智商有没有？！

看着他喝得津津有味，我也尝试喝过一口。仅仅一小口，之后再没有碰过。那鸡蛋半生不熟的，又很稀，还带着点儿腥味。我表示，把这作为美食，本姑娘无法理解啊。他也没有显得意兴阑珊，只是自己喝完；然后，轻轻说“应该是我做得不地道吧”。

做得不地道，也是有一部分原因的。后来我见到婆婆冲过，成品是蛋花样的，看起来不会半生不熟。但是，我对这个“鸡蛋茶”，是彻底没了兴趣。

还有一回，他又想起了一种记忆中的美食。我不记得叫什么了，反正就是拿一部分面粉和着鸡蛋，兑些水搅拌均匀后，放些调料搁锅里蒸熟。这回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我也就兴致勃勃得去弄过来吃。说不出来，反正觉得怪怪的。

我一下子有点泄气，直说：这么折腾干嘛哦，直接蒸鸡蛋羹比这个好吃多了。这次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了。自个儿在那小声嘀咕：是我做得不对吗？我记得是这样的呀，小时候觉得很好吃的呀……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实诚的家伙。小时候的那些东西，哪里是真的有多好吃。想来无非是那时候物质比较匮乏，偶尔能够稍微沾到点平时没有的东西，便是天上有人间无的美味了吧。而如今我们在不会为吃食忧心，太多的“美味”却因此远离了。

这样作过几回，他便也放弃了，但似乎有几分黯然神伤。

每每这时，他会转而问我关于儿时食物的记忆。我便能够滔滔不绝地跟他说那些我们老家山上去找来的野果子。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直接用新昌话飙出来。这些东西，是只有同样长在大山深处的孩子，才能随意一点便心领神会的。他，自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他长在安徽淮北的农村里，而我，则在浙东大山深处长大。这之间地域、习俗、吃食的差异，不可谓不大。有些东西，真的是没法简单地用语言说明白的。

那各色野果子，我至今还是神往不已。但是，这些年早已没人砍柴，山已然太茂盛了；甚至，我连老家都不怎么回了。这些“小时候的味道”，算是找不回来了。不过，我倒并不怎么觉着可惜，也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要去把这些原原本本地找回来。因为我知道：

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本身真的未必有我们印象中的那般美好。只是，时光，会让往事变得熠熠生辉。所以，记忆里的东西，你最好就是让他老老实实地留在记忆里，千万不要试图去找回来。因为事实上，你根本就找不回来。寻找，不过是破坏记忆中原本美好的样子罢了。

如今的我，只是对于水果蔬菜还保持着极大的癖好。所以我们家里的水果向来是不断的，但我家这位先生似乎不大有吃水果的习惯。

这回能够借着所谓的“小时候的味道”主动吃点水果，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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