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变地狱——芥川龙之介《地狱变》

有时候人间才是真正的地狱。

曾经发生过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在日本堀川大公的府中。

府中有一位招人喜爱的侍女，容貌娇美，处事温和，尤其是帮助过一只被欺负的小猴，也因为此事而以孝顺出名。

帮助了一只猴子为何会以孝出名?这要从侍女的父亲说起。

侍女的父亲名叫良秀，他是当时最出名的画师，容貌平淡，脾气却十分不讨人喜欢。尤其是配着他猩红的嘴表现出来的霸道，斤斤计较的模样，更令周围的人觉得他像一只猴子而给他取了一个别号叫猿秀。而大公府中的猴子一开始也被故意取名为良秀。侍女解救那只被欺负猴子时也说，这是同自己父亲相同名字的动物，打在它的身上和打在自己父亲身上一样叫她心疼。由此，与侍女父亲同名的猴子渐渐与侍女有了关联。

良秀的画总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意味。人们总能从画中看见掩藏在黑暗角落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最特别的是，他为了展现出画面的真实性，总要变着法子在现实中来还原画面的内容。只有这样，他才能把画画得更加真实。就因为这点，他对待《地狱变》屏风这个作品时，更是绞尽脑汁极力想要还原他认为的所谓真实的地狱该有的那个模样。

为了模拟死去的人的景象，他不仅弄来猫头鹰啄伤弟子，趁弟子不备将其用铁链拴住，让他们不停挣扎而自己却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并加以快速绘画。

更令周围人恐惧的是，他在梦境中沉睡的时候，会发出奇怪的声音，露着狰狞的面容，就像是在非人之地和黑暗的东西在交流着什么。其中，那次午睡让子弟在旁边看守更是让对方吓破了胆。这个情节是带有暗示性作用的。他在睡梦中不知道与谁的交流中提到了他的女儿，于此相联系的便是火焰，地狱等断断续续从他口中说出的词汇。

随着创作画越来越接近尾声，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同之同时，他的女儿也出现了某些异样。某天的夜晚，一位仆人被那只聪明过头的猴子带到那位侍女的身边，却发现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面容艳丽的侍女以及不知是谁从房里离开的声音让他感到好奇而又惊恐。让侍女快速离开之后，仆人也独自走回。途中，仆人还受到了充满灵性的小猴子的叩头感激。

随着故事慢慢接近尾声，那些被预想的被画在地狱变图上的情景先是被一个一个还原，最终也一个一个出现在画上。而令良秀苦恼的是最后一个画面迟迟无法还原。

依照仆人后来的回忆，从那副完成了的《地狱变》的屏风可以看到：盛装的女子与她乘坐的轿子一起从地上被地狱之火掀上空中，慢慢被火包围，因为被火灼烧而痛苦无比的模样深深地令人胆寒。雪白脖颈被火吞噬，扭曲的面容也和其他地方一起被深深地定格在画面里。仆人至今回想起来的时候，也常常觉得背脊发凉。

大公同意良秀还原这样一幅画面，让他在荒宅里一起观看。

真如仆人所回想的那样，回忆中的那幅画面被如期还原。真实的地狱像是在人间上演了一样。那轿子被火焰吞噬，里面坐着华美衣饰的女子。就连同那扭曲挣扎的面容也和画师想要的别无二致。不过，让仆人感到冷汗如雨的是，那轿中的女子正是画师疼爱的女儿，但画师不仅没有呼喊救人还一直仔细观察。就连大公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地围观了这一切。最终，火焰吞噬了一切，就连后面那只一跃而同主人消亡的猴子一样，消失在了火中。

至于结局，我觉得可以认为那场火焰就已经是结局了。如魔怔的大公突然醒悟，完成了来自地狱使命的画师良秀也在这之后自杀而亡。地狱似乎终于落幕，人间却还仍在上演。

第一人称的视角，从那个仆人的观点出发，冷静客观。还有回忆的来回切换，时间的倒流和重置。让一切真相慢慢浮出水面。读完酣畅淋漓却抓人心脏。

我也许不能准确地说明故事表达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从这个故事里感受到的东西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些我感受到的东西，一直在我的内心颤动不已。有些恐惧和残忍的绝望的滋味一直萦绕不去。

地狱变的真正布满地狱味道的地方来自人间。

但即便如此绝望，还是从中抓到了一丝微茫的希望。

小猴子是一个异数。它是芥川龙之介安插在故事里有些妖化了的存在。它对于侍女的一种不被理解的情感，以及最后在火中与主人一同死去的画面，也叫人感到心惊。

芥川龙之介眼中的人间也就不过如此吧。就算有着零星点点的光芒，但是黑暗总是占据着大多数画面。

地狱，这才是他眼中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