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佛
青 佛
经常被人问起,最喜欢什么颜色。
青。我回答说。
哦,绿色。或者是,出于蓝胜于蓝的颜色啊,自己从小就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喜好。因为同龄小伙伴千篇一律的粉红色。
我笑笑。小时候喜欢青色,只因为喜欢家后面的一大片舒服的草地。
现在谈起来,是因为一个人。
那人是吟诵一夜诗篇后梦中的一抹轻灵浅色,游走在天地间,涤荡了大唐锋锐繁华中的一丝戾气。“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读罢《竹里馆》,就幻想着那淡淡的、飘渺的一缕青气化成一身青衣,独拥一张琴、一轮月,一曲高歌,使千年前的竹林静夜,有了它的魂。
唐是一个出色得奇异的时代,从来不缺锋芒毕露的惊世才子,也从来不缺给天才们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和舞台。若是用颜色去形容那时的文人,大抵都能找到与其风格极贴切的。与王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羁诗仙李太白,是狂傲风流的炫金;老头子杜甫,是沉郁厚重的深灰;读鬼才李贺的诗作,眼前则是神诡的紫黑。人才纯到极致的风格色彩,构成了时代的流光溢彩,让无情的历史也跟着惊艳了一把。可只有王维配得上青色,也只有青色配得上王维。
人道摩诘格局小,我道论意境,无人能出其右。
姹紫嫣红开遍,诗坛之上,开出了一朵青色的莲花。
什么是闲适呢?“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什么是超脱呢?“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什么是禅意呢?“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入骨的清而不寒,空灵淡远,如闲云孤鹤,写的处处是人间,却又处处不食烟火。试问若不是心中澄澈一点杂质也无,又怎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王维温润极了,没有一分张扬,似玉,有它自己的质感。
不喜历来天才的通病——把自己的主观感受看得太重。一朝得意便雄姿英发,郁郁不得志时愤于时局或悲于身世,纠结出入,欲拒还迎。以至于有“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再看王维,始终是冷静的,淡然的。谈何归去,心本在自然,何须归去?“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
并非逃避,也并非寂灭。只是这片天地依然还是这片天地,没有变罢了。
梦回大唐,恍惚间被青雾缭绕。
醒来后举目四望,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