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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民国临水照花人

2018-12-21  本文已影响30人  桐小仙儿

1995年9月8日,在中国文坛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具争议但也最才气纵横的女作家张爱玲,在美国洛杉矶的公寓去世。据说,她是在去世7天后才被人发现的。当时,她的寓所内家徒四壁,没有家具,没有床,她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就这样安静地去了。

有很多人惋惜,曾经风光无限、光彩夺目的生命,竟然以这样最凄凉的方式凋零、谢幕,跟尘世做最后的告别。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异数”,张爱玲以她的早慧提前洞悉了人性与世间的荒诞。她孤冷独绝又不拘一格,所以,像那种亲人朋友聚于病榻前嘘寒问暖,其实内心各有打算的虚伪,跟张爱玲完全不符,也因此这种“丑态”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张爱玲身上。所以,她以这种几乎不为人知的方式离去,不做任何形式上的告别,很符合她一向的风格。

晚年的张爱玲,离群索居,与他人的交往变得更少,躲避粉丝,拒绝造访,到最后连信都懒得看了。说张爱玲晚景凄凉,其实未必,张爱玲的一生都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冷清、自我、不希望被打扰。

求仁得仁,张爱玲没有遗憾,他人也就无需惋惜。无法选择出生,总还可以选择告别。

2009年,华人文坛又因为张爱玲再次沸沸扬扬,那是被称为张爱玲“半自传”小说的《小团圆》在中国香港的出版。据说张爱玲的本意是要将《小团圆》销毁,却又反复犹豫,与她的忠实粉丝,也是她朋友的宋淇夫妇多次商讨修改与出版的事宜。其间,张爱玲几易其稿,内心彷徨纠结。

其实,张爱玲写《小团圆》的原因,并没有那种想要“回望人生”这么高段位的理由。胡兰成写了香软媚艳的《今世今生》,其中的自恋、软媚、自我辩护,令张爱玲生生呕出一口老血。张爱玲被胡兰成弄得很被动很尴尬:不回应吧,可能胡兰成的撰述就会成为许多事的“定论”,甚至是真相。就像关于另一位民国才女林徽因的故事,许多版本都来自梁思成的第二任妻子林洙的叙述,真相如何,人们再无从得知。然而,回应吧,对于胡兰成这种擅长自我营销的人来说,张爱玲跟他隔空对战,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自己没有影响力了,借助前妻的名气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成本又低,多么成功的营销啊?!

张爱玲的粉丝朱西宁,同时也是当时的军中作家,企图用荒谬的“分饼理论”给张爱玲洗脑,让张爱玲与胡兰成重归于好。他甚至还流露出想要替张爱玲写传记的想法。如果前面是言情剧,那么现在就是荒诞剧了。张爱玲再无法漠然了——她怎么能允许朱西宁以胡兰成的调调去写自己?!而原本与朱西宁常有书信往来的张爱玲在这件事情后,也与他彻底断了联络。

张爱玲跟朋友宋淇等人商议,觉得应该亲自来写一本回忆录式的“自传体”小说。然而,书就在张爱玲的反复修改、反复纠结中,一直没有出版,当然,张爱玲最后的意愿是:销毁。

可能张爱玲写书的初衷,是为说明她心中的“真相”,是带着一种“揭下面具,大家都别装”的心态。但是随着写作的进行,她的想法慢慢改变了——以张爱玲那么冷清的性格,要长时间地去恼怒一件事情其实也是有挑战的,于是,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想要在“爱情幻灭后,留下一些百转千回的东西下来”。

最终,《小团圆》得以出版。宋淇的后人为了让这本违背张爱玲意愿的“自传体”小说找到合理的出版借口,也可能是为了预热市场找话题,便摘录了很多其父宋淇与张爱玲来往信件的内容放于《小团圆》中。 

关于《小团圆》,争议也很多。不喜欢的人,觉得这本书简直没法读下去,像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如果仅仅作为一部小说来讲的话,确实如此,但是如果为了满足八卦心理,看张爱玲记忆中的曾经是什么样子,看她如何审视自己——她写别人那么辛辣,轮到自己的时候能下得了手吗?如果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那这本书值得一读,甚至必不可少。因为书里猛料很多:再也不是欣赏张爱玲笔下冷到极致的凛冽人生,而是看看那些曾有无数版本的民国牛人们的故事,在被称为中国女作家头上一朵黑沉沉乌云的天才女作家张爱玲的笔下又是怎样的版本。

这个世界的女人越来越勇敢,越来越敢于直面自己,譬如张爱玲,她不仅写他人毫不留情,写自己也同样心狠手辣。《今世今生》太有矫揉自欺的感觉,张爱玲远比胡兰成诚实多了,她对自己的剖析,更犀利、更直白、更凛冽。

尽管胡兰成骨子里猥琐又自恋,所著全靠满纸的“简静、贞静、现世安稳”等让人雾里看花的香艳词汇来迷惑读者,但有一点,在了解女人上,他是女人当之无愧的知己。他说张爱玲是真正的“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临水照花”一词是从《红楼梦》中对林黛玉“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中的“闲静时如姣花照水”中演化而来。张爱玲深受《红楼梦》的影响,她的冷清疏离,跟林黛玉如出一辙。最终却是高处不胜寒。张爱玲是寂寞的,也正好是这种寂寞,造就了出名很早的张爱玲。

关于这点,苏童也是认同的:“张爱玲让我想起了林黛玉。张爱玲的胸怀、心境以及冷眼看人的目光是黛玉式的,自怜自爱又自尊的人,与大观园芸芸众生总是对立的……现实的张爱玲比虚构的林黛玉强大得多,能干得多,她张扬了孤单的人格和尖锐的世界观,在走出深阁面向社会的过程中,张爱玲放大了她的大观园。”

尽管很多人不喜欢《小团圆》的风格,但她还是在书中自己把自己先撕了,估计也有点恶趣味:别再翻来覆去拿我的那点事儿当谈资了,可以歇了,别再用意淫加揣摩来写关于我的各种书了,你们想看什么,我写给你们就是了。

这位“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的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关于她的小说、散文,以及她冷清孤高的一生,在2009年后,重新向世人走来。 

——节选自凯瑟玲《张爱玲传:也孤独,也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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