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串念珠

我有串念珠，玩了十多年了。

那年春上，在陕西汉中一家佛具店里，面对居士大妈多日未开张的表情与恳求般的推销，我选了挂在墙上落满灰尘的最长一串念珠，开价22块钱。这串念珠是棕灰色的，108颗珠子，每颗1厘米大小，质地生硬，面上布满黑点，每颗都有个小洞。我以为是树胶模制的，经居士大妈介绍，才知道是菩提子材质。

刚买回来那些天，走哪儿都攥在手上。只是念珠穿的是普通绳儿，经不起磨损，有天正在看电视，哗啦啦一声珠子撒落一地，我趴在客厅里捡了老半天，找齐了装进信封塞到抽屉里。此后也就忘记了这档子事。

一次，听哥们说，有位日本高僧来榕城讲佛法。日本佛教祖根在中国，如今居然日本和尚学鉴真来中国讲经释义了。我很好奇，决定去见识见识。

那天哥们接我入场，座稳妥后发现，台上台下所有人手里都有串念珠盘数着，表情肃穆，显得庄严精进。唯独我两手空空，有点打酱油的感觉。

回家揣着菩提子信封找到修鞋店，师傅用缝鞋帮子的结实绳儿给我串起来。之后，但凡手上得空就拎着攥着玩。

后来，满大街都是卖珠珠串串的，各种材质都有，光是菩提子的就有很多种，有的整整齐齐装在真空袋里；有的配有隔珠、佛头标出天价。在一家专卖店，我甚至见过店主雇了好几个人坐成一排在盘珠子。我还遇到过一位老兄，拿串菩提子念珠老远躲着人，不许别人触碰，说是专程去什么地方请什么人开过光的，神圣的不得了。

我这串念珠没这些待遇，亲一阵儿疏一阵儿，不是掉在床底下就是落在后院里，不是埋在报刊堆里，就是忘在车座上。减肥那段时间慢跑，我就拎着它当计数器，每百步过一珠，数一圈下来收工洗澡。淋浴时也让汗淋淋的念珠冲冲水，甩甩擦擦晾晾，翌日照用不误。

遇到一位很执着的人。他严肃地告诉我，念珠是随身法具，怠慢不得。108颗代表着断除108种烦恼，证得108种三昧。用菩提子念珠诵经念佛，所得福德无量无边。我不懂其中深奥道理，但还是心生敬畏，不得已提升了这串珠子的待遇，起码不再乱扔乱放，不再脏手触摸了。

去古玩城专卖店，被店里的和来店里的一圈人围住，我这串念珠受到玩家们追捧。他们说包浆自然，温润沉稳，色泽漂亮。有人问我是如何盘养的，还有人猜测我是从念佛人手里收的。有人要用其他材质的珠子跟我换。店主加我微信，开出意外高价要收购。

这串念珠糟践了好多年，如今却被这么多懂的人欣赏。真让我心怀愧疚，怀疑人生。后来我梳理出几个字念叨给它听：因为磨难，所以圆满。

人也像物件，受些苦难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