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拔刀而起（七〇八）

云像铅块一样密密实实，低沉地压在头顶，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炭火吱吱嘎嘎地燃烧着，却根本驱不走寒意，身躯停不住地颤抖着。我把自己蜷成一团，明知没什么用，却还是将手握成空心的拳头放到嘴边哈着气。

几个小伙伴面面相觑，寒冷、恐惧的气氛一点一点地更加凝聚起来，谁也不肯说话。

我实在忍不住，拿起头盔。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铁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把它戴在了头上。缓缓地起身，扶着柱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然后很快发现并没有必要这么小心。远处、离这里至少四五个哨楼外，黑压压一片，那是叛军的部队。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大群蚂蚁，又好像乌云下的黑色阴影，缓慢却毫不迟疑地席卷而来。隐隐约约，已经开始能听见喊杀声。但我知道，哪怕是最强的弩，也远远射不到这里，四分之一都不可能射到。

我挺起腰，强忍住自己的哆嗦。拾起两块狼粪，扔进火堆之中，黑烟更浓烈了，直冲上天空的云层。我向着另一个方向回望一眼，大约两三个哨楼之外，有一座雄伟的关口，那里曾经有着数十万大军，那里曾经炭火温暖，肉香酒美。但是，现在，再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援军，可以在看到狼烟之后，从那里出发，来到这里拯救我们了。早在半个多月前，大军早已倾城而出，旌旗招展，盔明甲亮，我们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远山之中，也就是现在叛军们出现的方向。

我回到炭火边坐下，没有摘下头盔，而是把佩刀抱在胸前，继续烤火。没有人问我看到了什么，他们也知道我会看到什么。我偷偷抬起头，环顾四周，忍不住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白布什么的。不巧，另一位伙伴也抬起头来，目光触碰，我赶紧把头低下去，拔出刀来，仔细擦了擦，再放回刀鞘，生怕被人看出来自己内心的软弱与恐惧。其实他也一样吧，我心想。继而又想，今天要死在这儿了，真不甘心啊，不知道她知道这消息，会怎么伤心呢。这么想着，自己也有些伤心起来，于是又一次拔出刀，认真地擦起来。

时间似乎就这样凝固了，要是能永远凝固就好了，可惜，只是似乎……

「啪」的一声，一枚羽箭钉在我面前的柱子上，箭头没入木头一寸左右，尾羽在那里颤动着。我半蹲着，靠着矮墙，背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又是几支箭越过墙头，钉在柱子上，啪啪作响。我默默估算着冲在最前面的敌人离我们的距离，手里紧紧握住刀柄。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

我拔出刀，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转身迎着潮头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