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内斗，专业化分工和交易费用——读《资治通鉴》第十九

赵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欲之，请易以十五城。。。。。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愿为好会于河外渑池。。。。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射罪，遂为刎颈之交。

将相和的故事，包括完璧归赵，渑池之会和负荆请罪三个故事，基本上大家耳熟能详，不再详细引述，相信很多人还能背的很溜。

故事的前两部分是第一男主蔺相如的发迹史，通过保全和氏璧和一场外交胜利（保住面子挫败秦国，肯定算胜利吧），蔺相如从一个门客一跃超过老牌功勋之臣廉颇，坐火箭般成为赵国上卿。而后又通过大义打动了廉颇，有了廉颇负荆请罪的故事。其实当时二人均是上卿，只是常委排名上有先后，蔺相如后来者居上。说廉颇是良将不假，不过貌似蔺相如没有当过相国，不知为何故事后来演变成了“将相和”，真说起来，虽说当时已经开始文武分职、将相殊途，但出将入相仍是平常，廉颇后来代理过相国，而蔺相如也曾领兵出征，如此算是这样的将相和？具体在通鉴里，司马光的意思仍是想通过将相和来传达宋朝以文御武的传统性、正当性吧。

文武分职、将相殊途是随着战国时期对外战争的日益常态化而出现的，如同古典经济学斯密所谈的社会分工，而在此之前，春秋时管子已有四民分业的职业安排，后来演变为“百工”之说。职业化分工提高了社会的生产效率，同样的，文武分职也提高了战争的效率，较之春秋时代的战争，战国时期，军队的兵源、兵种、作战方式均有了较大的提升，也有一大批名将在此时涌现，职业化功不可没。

文武分职也在以后形成了文武两个不同的体系，两者之间的斗争在随后逐渐成了中国“内斗”历史中不变的话题之一。职业化分工还带来了相互监督和制约，算是副产品？恐怕对作为统治者的国君来说，并不算。反而是主要目的之一。记得在读熊逸大大的《春秋大义》时，有这么一段，大体说，“将相和”其实是被君王们大为忌讳的。君王在安排人事的时候，往往反而要极力的拆散“将相和”，经济学中讲资源具有稀缺性，而在权力场中，权力更具有稀缺性，为了争夺稀缺的权力，向金字塔的更高端爬，就不得不与其他的竞争者争斗，而这正好入彀。对于君王来说，都能紧密的团结在皇帝身边最好，是最优解，但如果君王不够强势，那么手下人“一团散沙”算是次优解了。不管文或武，满或汉、廉或贪，最重要的是不能威胁到君王的统治。《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不无得意的说，不因黄河长江分清浊而偏废，可谓千古帝王心术。这恐怕也是电视剧里纪晓岚永远斗不过和珅的原因吧。

将相和的存在，如蔺相如所说，外有强秦、势不俱生是很重要的原因，孟子曰，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然而此话如果反过来想，有了外患，国内就能团结了吗？也不尽然，笔者曾读司徒琳女士的《南明史》，颠覆了之前对史可法等人的看法，在彼时，虽有来自满清和李自成的威胁，南明朝廷内部仍然“内斗”不断，文臣对武将的歧视、文武地位之悬殊与实力之反差以及文武之斗争遍布整部南明史。南明之败，实在是败在自己手中。这不禁让人想起“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内部团结一致对外是必须的，然而“安内”的手段选择是关键，简单的物理消灭往往是最困难最不见效的一招。文中，蔺相如采取表面退却给足廉颇面子、而用国家大利大义打动廉颇放弃个人私利的方法，成功让并非政治家的廉颇退让，成了自己的小弟。另一段更出名的近史就不用说了，自己揣摩。

“内斗”算是组织内部的无效率，从科斯交易费用理论角度讲，是增加了内部的交易费用（或者说是管理费用），造成了成本的增加和资源的浪费，按照科斯理论，企业或者说组织存在的目的，本身是为了降低交易费用，将外部交易费用内化，而“内斗”其实增加了交易费用，这个组织仍可以存在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外部市场竞争缺失或不足，组织不用太考虑经济性。一旦有另外一个强势竞争者出现，交易费用较高的组织如不能降低费用则会被淘汰掉。“内斗”现象能够生存至今，除了缺少外部竞争性外，个人觉得，还有另外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制度上不健全，另一方面，从产权角度讲，是组织内部产权（工作目标权责）不明晰形成的变相鼓励。

将相和中的“和”字，除了团结之意外，笔者还认为有内部和谐均衡之意。如宋一朝因国策对武将的歧视、地位之低下，《默记》中，韩琦对狄青说，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乃好儿，真假不论，但却反映了当时众人的普遍观点，文臣对武将之歧视可见一斑。虽然宋以文御武，未有唐五代武将自立，但仍可以说是失和。

《权力的游戏》第七季第1集中，重夺狼堡、赢得私生子之战的囧，战后对当初叛变者的处理，是一个令人讨论颇多的话题，有人支持囧，把其比作曹操官渡之后焚烧书信之举，有人支持三傻，觉得三傻的方式更像帝王心术。囧的选择，一切是为了内部团结以便对付外部的异鬼，追求的是“和”，而三傻则在学习色后，在内部制造内部竞争，是为了便于囧以后对北方的统治，追求的是“不和”。将马丁老爷子的作品与“将相和”的故事结合来读，却也有趣。

写在后面的：

看蔺相如升职记，再和廉颇比较，果然是工作干得好不如工作干的巧。维护老大的面子很重要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