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交流
郑乾的工作逐渐进入到了正轨,之前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在真正咬着牙关做起来的时候,回头再看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大部分的事情,也无非就是咬咬牙挺过去就行了,区别无非就是挣扎的时间长短和咬牙的程度罢了,到头来大差不差。
郑乾还能悠闲地玩一会游戏,他玩游戏的劲头也不如前几天那般痴迷,他似乎也可以游刃有余地随时停下来,然后抓过来一本书,再继续看一会功课,如此循环往复、交替着进行,郑乾很满意这种自发建立起来的平衡,这种平衡说起来也神奇,它好像就是突然之间建立起来的,毫无征兆地,郑乾就已经能够在两者之间来回切换,没有粘着,甚至是相当流畅的。郑乾对自己的这套系统,那些隐藏在不大不小脑壳里,还有些脱发的脑袋里的神经突出,也产生了一种敬意,他们这套系统本来就是可以自平衡的。所以郑乾就更加相信那所谓的焦灼、挣扎和抗争,到头来无非就是到达一种平衡,而平衡时自发的,甚至不需要去用力,反而有些时候越用力越偏颇,以至于整个都倾倒了,与这套系统玩耍,颇有点打太极的意味。
郑乾的生活在经过了忙乱的一个周末,痛苦的头晕脑胀的周末之后,渐渐又回到了之前的清爽,一如现在的天气,太阳躲起来,云层在天边高远的飘着,有一阵风寻着树叶和门缝在轻轻地哼着,不冷也不热,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还带着泥土的清香,生命就在这潮乎乎的世界中逐渐孕育起来呢,让人有一种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正在招手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会在太阳落山下去,或者天完全黑漆漆的时候,透过冰冷的膝盖宣誓着,他还没有走远,还得把空调调到制热28度,还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地驱走寒冷。
郑乾也是在一个深夜的晚上,在走廊的灯都熄灭了,他感到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唯独亮的一间办公室的灼热的时候,那些视线也许来自门口保安,也许来自路边吵闹地悻悻地会寝室的学生,郑乾就会坐立不安,他不习惯被注视,尤其是在不自觉地成为别人的焦点的情况,他总会在这个时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踉两强强地跳过同事铺散在地上的试卷和靠在墙边的椅子,然后把灯啪啪地关上,然后把门从里面反锁,当灯熄灭了,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整个房间就会隐匿起来,藏到黑暗里,那些悄悄地注视就会从大门口,从路边消失,他又融入到了黑暗里。
在黑暗里,郑乾的心才放松下来,也许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全身系统才达到了平衡,也许还由于那杯普洱茶,他把塑料袋子里所有的茶叶沫子,混杂着桔梗和灰尘都呼啦啦地到达杯子里,然后泡了一杯浓茶,在喝的时候,茶叶沫子呛得他治咳嗽,甚至流出了眼泪,也许就是因为这苦涩的茶汤混杂着的眼泪,郑乾的身体才恢复了平衡,他的脑袋变得无比清醒,甚至还有些愉悦,压在心头的巨石和笼罩在脑袋上的迷雾就渐渐地碰裂了,散开了,郑乾头顶的星空就哗地一下散开了,星星的星光轻轻地眨着,像在温柔地诉说,虽然听不懂那些隐藏在清风中的声音,但是那些细语却如同语言一样,让他的神经渐渐光亮起来,这就是更高级的沟通方式了吧,跨越语言的沟通,也许未来,紧紧靠这些弥散在浓夜里的信号,不为人知的波动就能得到相通的,甚至更高维度的交流。
郑乾的平衡起始于昨晚,他第一次在电脑屏幕前畅快的玩起来,不用担心着罪恶和救赎,他还可以抱着书本在微光里,思考一个复杂的流体力学方程,这神奇的平衡,只是某些组分发生了变化,天平的一端和另一端变换着不同的形态和内容,但是只要质量相当,达到平衡似乎也是早晚的事情。郑乾就出在了这种平衡里。
他讲课的时候,似乎更加专注,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更加投入,他甚至不在呼喊,而是细细地琢磨,绞尽脑汁,那副动脑袋的敲凿的尽头,不亚于研究一个很难的数学物理问题。有时候两者反而是共通的,就在前几天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两个对手,忽然间手拉手、申请地拥抱和哭泣,这个世界上也许本来就没有那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对手,就像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话是这么说,但听起来总有股子利用和被利用的气息,而真正的平衡好像不屑于这种所谓的人性的理论,至少清高的郑乾还希冀着一种绝对的系统和状态,他们达到的平衡是没有意义驱动和动机的平衡,真情的想用、无缝的和谐,像一个神神叨叨的卫道者,郑乾不禁在心底笑起来。
他在下课的时候,碰到了上学期的学生,学生脸上绽开了花,亲切地叫他老师,他在路上随着人流,听着他们讨论着问题,或者闲聊,赶往另一件教室,学校里,那只许久不见的老狗在潮湿的天气里,缩在一棵高高的松树下面,把身子圈成了一个球,分不清爪子头和四肢,它也有了不少朋友,又三四只,分别占据着一棵树,圈着,慵懒而闲适。郑乾经过路口的时候,还看见一只母狗迈着轻盈的步子从大门口进入,肚子下面的奶头一晃一晃地有好几排,他跟着郑乾并排走了一阵,就也调到草丛里,走到松树方向去了,他低着头,用眼睛瞟着那群狗的方向,头往前一摊一摊的,他嗅着走着就直插到他们栖息的树底下,并没有任何的呼唤,那三只缩称一团的黑色、白色和黄色的小肉球,就从地上跳起来,头和爪子都支棱起来,尾巴请在空中晃着,他们打着圈围在一起,互相嗅探着屁股,尾巴摇的越来越热烈,他们都是老朋友了,郑乾就恍然大悟,看着他们一圈圈地打招呼,没有大声的尖利的狗叫,他依稀记起来就是这群伙伴,他们平时就在学校附近游荡,他们洞悉学校里每一个角落,包括后院猫的领地,他们从垃圾桶里翻找吃的,在树底下乘凉,在小河沟里喝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还能聚在一起,打着圈。
郑乾在想,这种沟通其实也是一种很高级的方式。